楚府里亮起了燈火,紅燈籠在府門前,隨風晃蕩,映照著門前的兩樽石獅。
“楚叔、楚叔,不好了不好了,哥哥出事了,哥哥出事了。”小笄兒一股腦竄進楚門,很是心焦。
她小腿快奔,獨自一人在府中跑來跑去,逢人便問,“你可有看到楚叔?”
與小笄兒會面的丫鬟,提著燈盞,給小笄兒行了禮,叫喊了一聲“小姐”,而后回道:“奴婢不知,楚管事好似出去了。”
“他去哪啦?”小笄兒慌張問詢。
“這個,奴婢不清楚。”丫鬟回話。
小笄兒顧不上點頭,她小腿又是邁開,自丫鬟身旁跑過,再去尋別人問話。
“你有看到楚管事?”
“楚管事去了哪?”
“楚管事在哪?”
“楚管事是出去了么?”
小笄兒問詢良久,府中上下,竟沒有一人知道楚管事的下落。小笄兒跑過長廊,一個氣急,坐在廊園石階處,眼淚忽是吧嗒吧嗒,“楚叔,你在哪啊?哥哥今天跟人打架,被衙門捕快抓了。你倒是現身,快些去救他啊,你要是晚些,他要砍頭了怎么辦……”
小笄兒眼眶淚水盈滿,幾滴眼淚,順著臉頰,滴落了下來,落在地上。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淚眼,心上很是擔心。小笄兒坐在石階上,獨自抽泣了好一會兒。
遠遠地,一個老翁提著燈籠,向她緩緩走來。老翁穿過廊園,及近階梯,拍了拍小笄兒的肩膀。
小笄兒一個回身,被嚇了一大跳,而后又是欣喜。她起身,撲向老翁,“楚叔,可算是找到你了。哥哥……哥哥……他今天下午跟人打架,被官差帶去縣衙過堂了,你快些去救他……”
小笄兒又是想起了前幾日,菜市里看到的,刀斧手將人犯頭顱砍下的場面,生怕楚南風也是這般,人頭落地。
老楚伸手,摸了摸小笄兒的腦袋,滿是慈愛,“小姐,你別著急。你說的這些事兒,老奴回府的路上都聽說了。”
“楚叔,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要那一串糖葫蘆的。那樣,哥哥也就不會為了我,跟金家少爺打架了。楚叔,哥哥被官差帶去過堂,他會怎樣?他會死么?”小笄兒著急,將心中困惑一股腦,全部拋出。
老楚連連應聲,“小姐,你別擔心。我們楚家在楚鎮,怎么著也是個大宗族。縣太爺到底要留幾分薄面。就算少爺殺了人,也會有個一審、二審。小姐,今夜你就安心地睡上一覺。明天老奴就去縣衙,把少爺接回來。”
“真的么?楚叔,你是說哥哥會沒事的,是么?”
“那是自然。老奴給小姐你做保,明天必定將少爺完完整整,帶到你面前。”老楚說道。
小笄兒點了點頭,有了老楚的寬慰,她總算收住了眼淚。
“小姐你就先回房睡去吧。府內府外,都有老奴。”老楚低頭一看,看見了小笄兒那光著的腳丫子,滿是泥濘。一件衣裳,褲腿處,也是擦破一個大洞。
“小姐,你這,怎么如此不小心?老奴帶你去你楚嬸那里,讓她給你換身新衣裳吧。”老楚言語關切。
“不了不了。”小笄兒毫不在意,“楚叔,方才可是你說的,明早起來,你就把哥哥帶回來。你可莫要騙我。”小笄兒忽是歡快起來,她一路小跑,往外跑去,“我這就去睡覺。睡醒一覺,哥哥就回來了。”
老楚一笑,未有否認、反駁。老楚看著她的身影,一路小跑,漸跑漸遠,感嘆一句,“到底是個孩子啊,說上幾句好話,她也就信了。”老楚眼睛微瞇,目光里透著憐惜。
老楚忽是想起其它事情,“壞了壞了,這少爺早不被抓進衙門,偏偏今日被抓,也是蹊蹺。還是到縣衙看看罷。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老楚嘟囔了幾句,提著燈籠,便是往外走去,出了楚府。
楚南風被兩名捕快拖拽出衙門,強行按壓,跪在衙門門口。一個刀斧手,身著紅衣,臂膀渾圓,滿身肥膘,站在一側。
楚南風掙扎,嘴里不住呼喊,“冤枉啊。縣太爺,你這是草菅人命。你們這是不分是非黑白……救命啊……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這還有沒有王法……”
兩名捕快見按壓楚南風不住,動了手腳。二人狠狠踢了楚南風一腳。楚南風一個趔趄,滾到一旁。他大腿挨了疼,已是動彈不得。
兩名捕快將其架起,送至臨時搭起的斷頭臺。
“他就交給你了,這小子吵嚷地厲害,速速了結了他。”其中一名捕快,留下幾句交代。
刀斧手伸手,拍了拍自己肚皮處的肥肉,“放心罷,跑不了。殺了他,我再取他身上的心肝下酒,人油點燈。”
楚南風聽言,想起自己死后還要被開膛破肚,抽油點燈,一時雞皮疙瘩四起。
他一時憤懣,眼神自這兩名捕快身上掠過,認清楚了他們的嘴臉。“你們,你們給我等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另一捕快應聲,“還做鬼?待會你若是死了,我們哥倆就一把火,把你的尸身燒了。再找幾個寺廟里的和尚,給你超度一番。只怕你想做鬼,也是難咯。”
“甭搭理他,他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爺。依我說,他要是早些塞些銀票,給我們太爺,也不至于今日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惜了,白長了個那么大的腦袋,里邊盡是豬腦。”捕快搭話。
“一幫助紂為虐地小人,我楚南風詛咒爾等將來,也不得好死……”楚南風破口大罵,罵聲不絕。
兩名捕快自知楚南風是死到臨頭,心有不甘。二人對叫罵聲,充耳不聞。他們辦完了差事,轉身入了縣衙,欲回去復命。
刀斧手啐了口口水在地上。他自地上拾了那一碗酒水,一飲而盡。一口酒水,噴灑在刀刃之上。一個陶碗擊落于地,碎成幾瓣。
“別再費力氣了。黃泉路上,走好罷。”刀斧手一聲喊,他將大刀舉起,一時閉眼,而后便是狠狠砍下。
鐺地一聲脆響,大刀似是撞擊到了物什。刀斧手得意,這一刀他使了全身氣力。手起刀落,這小子的人頭,也該不保了。人頭掉落,滾個幾步遠,楚南風的尸身,也該倒下,血濺三尺,血水滿地都是。
唉,真是沒意思,如此輕輕松松,便是了事。怪也只怪這年輕后生,投錯了胎。若是其它地方,倒還是個講理的地方。但若是這楚鎮,只要有那糊涂太爺,就沒有什么是非黑白、善惡好壞,刀斧手心頭暗想。
“黃泉路,且慢行,奈何橋過,一碗孟婆湯,忘記前塵往事。”刀斧手念叨幾句,圖個心安。
刀斧手睜眼,終是看向楚南風,欲收拾他的尸身。“你……你……怎么會?”刀斧手一陣慌張,嚇得屁滾尿流。
只見一桿銀槍不知何時,從天而降,斜插在斷頭臺處。大刀與之碰撞,竟是碰折缺刃。楚南風好端端地,還在斷頭臺處。他被人扶起,扶起他的人,是一名衣冠楚楚的老爺。
楚南風大喜過望,看著身旁之人,急忙叫了一聲“爹爹”。
楚陽一身白衣,臉蛋消瘦,臉色有些不好,眉宇間也透著幾分倦意。他伸手,將那桿長槍自地上拾起,握在手中。
刀斧手一陣驚慌,他看著楚陽盡然走近,一陣哆嗦,“你……你是誰?”
楚陽開口說話,“官爺,著實抱歉。犬子的性命,今日不能留給你。你還是收了你的大刀,留待砍殺別人罷。”
衙門守著的幾個衙差,見得楚陽破壞了門口法場,頓時叫嚷,“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劫走人犯,有人劫走人犯……”
只是幾聲,喚得一眾衙門的捕快,快步自堂中出來。眾人將楚陽與楚南風團團圍住,神色之間,滿是憤然。楚南風已被縣太爺,判處死刑,即行處斬。行刑之時,竟有人劫走,豈能容忍?
“將他拿下,給太爺處置。”一捕快一聲喊。眾捕快應聲,急忙將大刀拔出刀鞘,欲與楚陽打斗。
楚陽凜然不懼,他手握銀槍,一時出手。只是揮舞了三兩下,一個個捕快,便應聲倒地。細細一看,只見地上之人,手臂青紫,已被楚陽打得骨折。
“走,你與我進去。”楚陽手握銀槍,威風凜凜,前方開道。
楚南風心底嘀咕,怎還要進去?不是該回家么?楚南風顧不得思索,眼見爹爹往里闖,便也只好硬著頭皮,邁步往里,緊隨其后。
衙門的捕快,一個接著一個,撲將過來。
楚陽手起槍落,一槍一個,將其擊倒。
地上又是幾個身影蜷縮,捂著傷口,不住呻吟。
縣太爺與師爺聽得聲響,領了十余人,從大堂出來,與楚陽、楚南風在庭院相遇。金家伙計及吳狀師,也跟著出來。
縣太爺見得楚陽銀槍在手,高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劫走人犯?”
“我是楚家宗族族長,楚陽。縣太爺不分青紅皂白,要殺我兒。我自然要討個公道,要個說法。總不好,眼睜睜見他,人頭落地罷?”楚陽將銀槍收于身前。長槍落地,入土半寸,足見銀槍重沉。
“笑話,本縣何以不分青紅皂白殺你兒?本縣是秉公執法。你寶貝兒子當街殺人,那是鐵證。他自個也認了,你這當爹的,又何苦還要與他說情?”縣太爺說道。
“我哪有當街殺人?我是當街失手殺人。你這糊涂縣官,就只會草菅人命,顛倒是非黑白。你就是個草包……”楚南風言語激憤,言語控訴。
“你……大膽刁民,你竟敢污蔑本官。來人呀,將他給我拿下。”縣太爺一聲吆喝。
身旁的十余名捕快,圍將上來,便是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