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廟之中,法事未斷。誦經聲、木魚聲、古鐘聲,仍是未絕。一眾百姓,虔誠跪拜大殿中,與一眾僧徒誦念經文,送別無渡禪師。
凈廟客房擠擠挨挨,擠滿了一眾百姓。百姓虔誠,未有離去。人影漸多,客房容納不下。前院后院,亦是擠滿了人影。眾人心誠,還想再送無渡禪師一程。
夜色漸至,一輪斜月,高掛凈廟東南角。斜月兩側,綴點兩顆星辰。數名百姓,誦經禮畢,自殿中退出,自去客房休息。緊接著,又有數名百姓接替,又入了大殿,繼續予無渡禪師誦經。
時值亥時,月明星稀,百姓累乏,大多退出了大殿。殿中只剩幾個僧徒,接替白日的師兄弟,繼續焚香誦經。退出大殿的百姓,或在客房安歇,或擠擠挨挨,聚攏前院后院。眾人依靠而臥,就是安歇,也顧不得體面好看。
不怒、不二和尚,遵了不惹禪師之命,自客房拿了許多被褥,給前院、后院歇息的百姓送去。百姓們接過,心上感激。
凈廟伙房,柴火不斷。眾僧有感百姓心誠,在伙房之中熬制姜湯,給百姓們送來,以解夜間寒涼。
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一個身影在黑夜之中飛掠,落在地上。無名身影站穩,看著四周橫七豎八安歇的百姓,嘴角一笑。他的身影,自熟睡人影中掠過,去了凈廟大殿。
無名看了看殿中打盹的眾人,搖了搖頭。他腳步輕緩,進了殿中,及至金瓶處,看了無渡禪師尸骨幾眼,而后雙手合十,低聲言語,“阿彌陀佛,無色無相,無因無果。來歸來,去便去,何須這容身之物……”
話音一落,他伸手,撥倒桌案的一盞燭火。燭油順著桌案流淌,流了一地。而后,火苗遛竄而起,順著桌角,燒著了殿中布帛。火勢生成,沿著布帛燒掠。不多時,大火開始在殿中肆虐。
無名大笑,身影自大殿離開,不慌不忙。
殿中眾人,聞得焦味,頓時驚醒。
“怎了?怎了?大殿怎了?怎突然起了那么大的火?”一守夜和尚看著殿中大火,幾多不解,驚慌失措。
“內中緣由,稍后再查不遲,先救火。”一百姓呼喊。
“對對對,先救火,救火……”數人應聲,闖出門外,立時叫嚷,“快來人啊,著火啦。快來人吶,大殿著火啦……”
房中安睡的僧徒,聽言起身,急忙穿上衣物,出了房門,徑直往大殿而來。前后院及客房安歇的百姓,聽得呼聲,紛紛起身,亦往大殿而來。
百姓與僧徒匯集,見得殿中火勢兇猛,已燒毀了幾尊佛像。眾人驚恐,急忙找尋水具,撲滅大火。
前后院中的兩口水井,人影絡繹不絕。不斷有人提桶而來,打水送去大殿。大殿與院落的長廊,人影穿梭奔忙。僧徒百姓,同心協力,一桶又一桶的井水,潑灑在大殿火源。眾人齊心,試圖遏制火勢。
佛身木制,大火不止。眾人見得,舍了遠的后院水井,自去凈湖取水。一桶又一桶湖水,被取走救火。凈湖漸然干涸,露出池底淤泥。
不惹禪師,自凈湖而過,一時駐立。凈湖水干,一方淤泥露出,一尾錦鯉囚困泥中,掙脫不得,奄奄一息。
不惹禪師眼睛睜大,身影近前,伸手將錦鯉捧起,幾分愛憐。他看了錦鯉一眼,將它放入凈湖深處。錦鯉身影蜷縮,平平躺躺,浮出水面。
不惹禪師一驚,原以為它還有一線生機,不想已是窮途末路。不惹禪師閉目。心頭一嘆,手捻佛珠,誦經片刻,超度魚魂。
不惹禪師睜眼,緩緩起身,環顧四周,只見凈湖干涸,還有不少錦鯉,被囚困干涸泥中。
“罪過,罪過。城南失火,殃及池魚。魚有靈,生來無過,怎可如此妄殺?”不惹禪師身影,入了凈湖,循著凈湖四周,將一尾又一尾錦鯉拾起,放入凈湖深處。大殿失火之事,全然不顧。
“師伯,你怎在此處?”不怒和尚提了水桶,正要打水,見得不惹禪師身影,深入凈湖,心頭困惑。
“阿彌陀佛,佛渡眾生。不怒,你怎可與你一眾師兄弟,只顧大殿火勢,不顧這一池錦鯉性命?”不惹禪師責問。
“這……”,不怒和尚慧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凈湖取水,只顧全了大殿,確實有失妥當。
“師兄師兄,不用水了,不用水了。火已經撲滅了。”小和尚身影急匆匆,尋見了不怒和尚,急忙稟報。
不怒和尚聽言,點了點頭。他放下水桶,下了凈湖,與不惹禪師相幫,一聲言語,“空言師弟,你快去大殿,將你一眾師兄們喚來。就說凈湖干涸,眾魚性命攸關。早來一刻,可活眾魚性命,勝造百級浮屠。”
“是,師兄。”空言和尚腳步匆匆,急忙去往大殿,召喚一眾師兄弟。
片刻后,一眾僧徒腳步匆匆,向凈湖趕來。眾僧見不惹禪師及不怒,貓身凈湖,拾魚活命,未敢耽擱,紛紛挽起褲腿,亦是下了凈湖。一眾僧徒,小心翼翼,將湖邊錦鯉拾掇,放回湖水深處,唯恐傷及錦鯉。眾僧異舉,引來數名百姓不解,在旁觀望。
“這凈廟的師傅都怎了?怎挽起褲腿,下了湖中?”王二狗困惑,向王四問詢。
“誰知道呢。許是凈廟僧徒課業,與一般寺廟不大一樣。”王四略做猜想,“走吧走吧,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撲了一場大火,也累得夠嗆。還是早些回客房歇息吧。”
“說的也是”,王二狗應聲,將水桶放下,與王四腳步邁開,向客房走去。二人轉過長廊,進了后院。
院落之中,二人遇得一眾百姓,急匆匆往外走。王二狗不解,急忙追問,“大伙怎了?這是去哪?”
一人應聲,陳述內情,“你有所不知。救火時,不知何人,打翻了無渡禪師金瓶。現今金瓶空空如也,內中舍利,無影無蹤。若是被眾僧發現,定要怪我等行偷竊之事,只怕有嘴也說不清。還是快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
王二狗聽言,頓時心慌。鄉親說的極是。金瓶舍利丟失,一眾僧徒,豈會善罷甘休?沒準上報官府,將大伙都送進獄中,到時刑罰加身,豈有活路?王二狗思忖,心中憂慮。
“我們也走吧。待在此處,只怕事情……會招惹是非。”王四出了主意。王二狗點頭,與王四同行。二人出了后院,徑直往山下走去。
消息在一眾百姓之中,不脛而走。一眾百姓唯恐舍利之事,述說不清,急忙動身,自凈廟離開。人影流動,自山道下山,遇得僧徒,神情閃爍,倒是令凈廟眾僧不解。
無名躲在廟中后院,手握無心刀,頓時腦袋生疼。他捂著腦袋,在地上打滾,一陣蜷縮。無心刀在黑夜中閃著金光,而后無名眼中,閃過一道殺意。
無心刀揮過,直挺挺地,刺入王二狗的身子。王二狗的身影倒下,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血水順著他的傷口流出,王二狗面目猙獰,回身看見了無名,甚是不解。
“狗哥,狗哥……”王四回身看去,見得行兇的無名手握大刀,頓時驚恐,“你我就不該回來收拾行禮。”
無名提刀,身影及近,已失了理智。王四見狀,身影絆倒,神色驚恐,急忙退縮,生怕傷了性命。
無名嘴角,閃過詭笑,他無心刀揮起,正要下手。
一根禪杖飛掠而過,將無心刀攔下。不惹禪師身影飛掠,厲聲呵斥,“大膽,無名。老衲念你囚困懸寺多年,不忍傷你性命。緣何你還屠刀難放,要傷及無辜百姓?”
咣當一聲,無心刀掉在地上。無名手捂腦袋,又是一陣疼痛。他在地上蜷縮一陣,費了許久,這才掙扎恢復。
他冷笑,自地上拾了無心刀,大刀直指,“無辜?他怎是無辜?你可看見他包袱之中,藏著三顆舍利?你可知他私通,喪盡天良,枉為人父。你可還知,他是李家……”
不惹禪師一愣,明了無名之意,打斷話茬,“阿彌陀佛,世俗事,世俗果。縱使他二人行偷盜之事,作惡多端。你也不該出手傷人。屠刀一放,立地成佛。”
“我沒有偷盜,我沒有偷盜。”王四在地一時爭辯,“舍利是我狗哥在殿中撿的,是他撿的,不是我。”
“是么?那你二人包中私藏舍利,身影鬼祟,又是要將它帶去哪里?”無名提刀,厲聲質問。
“我……”,王四語塞,一時答不上來。
無名冷冷一哼,大刀一指,“你二人私藏舍利,不過是想私吞寶物,我說得可對?死的,是惡人。你也是。一群假意信佛之人,行惡事,還想佛祖保佑,也是癡人說夢。”
無名手握大刀,就是動手。
“住手,無名。佛法無邊,回頭是岸。你若還敢行兇,老衲今日,縱是拼了一條性命,也要將你伏誅。”
“佛什么法?我就是法。回什么岸?我即是岸。渡什么劫?這就是我的紅塵一劫。”無名一笑,無心刀一揮,迅疾斬下。
“冥頑不靈。既是如此,老衲今日,便替佛祖,收了你這惡徒。”
“阿彌陀佛,行惡之人你不嚴懲,反怪貧僧。你也是糊涂之人,該殺。”無名和尚眼中泛著殺意,提刀飛上上前,就是與不惹禪師打殺。
無心刀與禪杖相互碰撞,二人交戰,就是一場惡戰。無心刀縱橫,氣勢雄渾。禪杖揮過迎戰,佛心慈悲,無上妙法。
二人打殺一陣,無名又是腦袋疼。他身影站定,有些難受,無心刀一松。不惹禪師趁勢,使了全力,一掌擊打在無名心口。無名吐血,一口鮮血噴灑在無心刀上。無心刀又是,閃過一道金光,而后顫抖不已。金光之中,無心刀掙脫了無名的束縛,向不惹禪師襲來。
鐺鐺鐺,無心刀隨心而戰,向不惹禪師襲來,打在禪杖,吸引了不惹禪師的注意。無名頭疼漸緩,他身影飛掠,自空中握了無心刀,而后一個飛身,就是躥逃。
不惹禪師低頭,只見胸膛一道血痕。方才混戰間,竟被無心刀傷了己身。血水順著僧袍流淌,不惹禪師眼睛微瞇,心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