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騾車上跳下的六人,高瘦胖矮不等,為首的是個圓臉青壯漢,三十出頭,滿臉的肉,他說道:“諾,有買有賣,可不算搶呦。”說著,拋了串銅錢過來,我斜了劍,串中了銅錢,只一看,那串錢不足一百文。
“就這些?”我說。雖說我很少去菜市,但百文錢按往常市價也只夠買五、六斤豬肉。眼下這三百多斤的野豬,拿出百文錢就搬走,心道這潑皮可真會一手好買賣。剎那間,這些人在我眼中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不教他吃點苦頭,難解我心中悶氣。”我有了心意。
我站到一邊,沒有說話,除了為首的漢子擠不下身子來抬,其余五人各抓了一邊,連帶著拖架一股腦兒緩慢的往騾車走去。
“沒吃飯嗎?大老爺們,怎地像個小姑娘,軟綿綿的?”我跟在他們身側,戲謔道。
“小子,輪得到你說話嗎?”身前一扎了條馬尾辮的矮瘦青年尖尖地說道。
“哎,悠著點,傷了細胳膊細腿可就不好了!”我插著話。
說完,抬著架子的人都斜著眼看我,滿臉不善,那為首圓臉漢子更是說:“小子,得了錢,就滾一邊去,別在一邊礙事。”
我嗤笑一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腳連踢近處倆抬著拖架的漢子。他倆膝關節(jié)吃了力,毫無防備下都屈跪下來,怪叫了聲。瞬時間,三百多斤大豬的重量都壓到了兩人身上。另三個漢子“呦呦喲”叫喊了幾聲,將手中的架放在地上,趕過來援手。
圓臉大漢也上前施了把手,此時放下架子的六人圍了上來,一毛臉漢子說道:“你小子不地道,敢下陰手。今天兄弟幾個,不得不給你松松骨。”
“干”六人中的一人說道,他剛脫口,我一腳踹到正面一人,從中沖了出去,甩開劍鞘,拿著劍,說道:“誰給誰松骨,來,瞧瞧。”
“大哥,他手中有劍,不好搞。怎么辦?要不要去求二公子來收拾他。”
圓臉漢子聽了身側人這樣說著,略一思索,道:“不急。”,繼而他喊道:“小子,拿著把劍算什么好漢。丟了劍,咱倆好好比劃比劃。”
我搖了搖頭,不屑他們這般說辭,說道:“要上就上,怕了就老老實實滾回車上。”
“小子,知道我們是誰嗎?烏傷縣桃家,聽說到沒有。”
“沒有”我面無表情說道,那人氣息一滯,重音聲又道:“桃家大戶,縣大人就是桃家女婿,本地宗族中最強盛的也是我們桃家。”
“等下,你姓桃?”我打斷道。
“你~,我~,干,老子姓黑。”圓臉漢子氣結道。
“哦,那就應是他們桃家。你接著說。”我說道。
圓臉漢子不說道了,靜默了下來,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同旁邊的人說道:“兄弟們,圍上去,不要讓他走脫,我這去喊二公子。”
我一下子也走不了,這野豬不能就這么放手,任由他們圍著我。這些人不敢站的再近,那個被我踹到在地的漢子,現在已經站了起來,躲得更遠,不住的揉著腹部。
沒多久,一襲外著青紗衣,內搭著白衫的翩翩公子由那圓臉漢子領著過來了。只見圓臉漢子遠遠的就指著我,說著一堆聽不清的含糊話。圓臉漢子話說著呢,那公子瞥了瞥,陰翳著雙眼,透著蛇一般的冷意。青紗公子一振胯,從馬身一側跳了下來,我正想著怎么應對:這眼前的人,惹了他便不再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啪~”青紗公子一腳踢到了圓臉漢子的小腿上,漢子畏畏縮縮不敢發(fā)話。只聽見一聲微弱的斥話——“沒用的東西”,兩人一前一后徐徐然走了過來。
我拾起劍鞘,收起劍,背負著,且看他如何。
那青紗公子生的倒是俊俏,白臉粉面,堪比女兒郎,眉狀若細柳,神色卻沉的像鉛鐵。他上下打量我,我也上下打量他。
忽而,他聲影浮動,十步間仿若被他一步趕至,一只探龍手瞬息攻向我胸前,我只管出拳,他的手像蛇一樣不知覺間游到了我右手腕上向他一側拉去。那力道倒是有些弱,只拉動了少許便無力拉動,松了手。我一瞧,被他抓過的手腕,滿是翻開的血肉,滴滴殷紅積流到手腕處,啪嗒地滴落在地。
我忍痛掏出懷中飛鏢,持在手中,故意視給他看,青紗公子只輕笑一聲。我瞄準了他下盤,幾息間甩出四鏢。他的人影飄忽不定,閃避騰挪,這鏢便實難擊中。我懷中還剩幾鏢,卻也不急著掏出來,我拔出了重劍,耷拉著。
“就這點本事!”青紗公子聲色中帶著一絲柔美說道,彎下腰撿起了一枚飛鏢,把玩著,在看似毫不經意間,飛鏢脫手而出。
我正要閃避開來,腳下好似被何物絆住了,匆忙間用劍做了格擋,所幸劍身不太窄,飛鏢被我擋了住。
“哼!”他發(fā)了聲。
我低頭一看,一些滕曼不知何時纏住了我的雙腳,像似活的繩索一般牢牢地攀附上來。
“這人是修士。”我腦中閃過念頭,意識到可能又惹上了一個可怕的對手。哦,甚至很可能是一群。
我邊想著,邊用劍斬斷了滕曼,盤算著是否舍棄野豬后馬上撤離。我覺得沒必要跳進一個連我都無法想像的旋渦中。
當機立斷,“跑!”念頭一起,我發(fā)狠般向一側山林跑去,只要進了山林,環(huán)境復雜就可以脫身了。
沒跑開幾步,前方就暴起一片滕曼阻了路,欲向反側山林跑,這時候只剩對著青紗公子的一面是空著的了。
此刻退無可退,猶籠中困獸,危機關頭我才想起異火,趕忙感應它。體內涌動著微弱的回應。之前施展太多次,這時候異火的感應奄奄若斷,只怕能施展一次就是天幸了。
正想著,那人不知從何處取了一把長槍,銀白色的槍頭在日光下散發(fā)著肅殺寒意。我腦中不由閃過映像,從黑裝青年那里得到的儲物手鐲,現在它被我壓在床底,入了煉氣期竟然把它忘了。我打定主意,要是此番無恙,必好好試試。
我全神貫注看著不遠處的青紗公子,體內蓄著最后一口炎火,依勢而發(fā)。小腿上又不知覺起了觸感,這次比上次更加急迅,滕條也更為的粗壯,我揮動重劍一下子也沒將其斬斷,此刻只恨這劍無鋒。思慮剛起,猛地想到一事,催動體內命輪,靈氣溢出附著于劍,再次揮動,滕曼脆如薄紙,應聲而斷。
“呼”我松了口氣,剛才記起了命輪妙用,卻只道自己應用太少。那青衫公子這電光火石間,已然提槍攻過來。那槍頭槍身點刺橫掃,使了十幾招,招招間只覺得差了點力,我只依著習得的《劍經》要訣接招。他那槍頭宛如毒蛇,詭異的很,但只要被我的劍粘到槍身一次,使勁揮斬槍身,往下的幾次便遲鈍的很。
又接了他十來招,打斗中途來了兩個人,騎著馬,我只分辨了那是一男一女,全然再無心思理會了。
“哼”清紗公子作了一聲,說道:“你這劍法,似劍非劍,似棍非棍,哪里學的?”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心念忽起,道:“重玄門。”
“大哥,小妹,重玄門中有這套劍法嗎?”青紗公子轉頭對著馬背上的人說著。
這時候,我才有心思瞧那兩人,男的二十五、六,生的倒不算俊俏,臉稍寬了些,但儀表堂堂,神貌寬和。那女的,我細細一瞧,與幾日前坊間碰到的渾身縈繞著紫氣的姑娘體型頗為相似,臉上帶著白紗簾,容貌分不真切。
我心想,這被喚做大哥和小妹的兩人身手也定是極好的,如若下馬聯手攻來,那今天我可要折在這里了。心頓時忽緊忽慢的有力的跳動著,仿佛要跳出我的胸腔般。
卻聽道人開口說著。
“我只見識過重玄門的滄流劍法,遠攻相持時分影萬千、瞬息而發(fā),短兵相接時層層伏壓、如波如浪。此外未曾見過此派其他劍法,但以劍立派的宗門總不會少了劍法,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不好說。”他談吐間,讓人不禁想要一觀重玄門的滄流劍法,說罷,問了馬背上的女子:“小妹可知道些?”
那女子搖了搖頭,馬上的男子看了一眼馬下眾人,細瞧了我一眼,對青紗公子露出了溫煦的笑,道:“那走吧,不要耽擱了。”
“可是,不教訓下這小子嗎?”青紗公子說。
他說著,馬背上的人卻沒有理會他,騎著馬自顧自地掉了頭離了去。他重重出了口鼻息,將槍收了,也走了。
“二公子,這小子…”馬尾辮的矮瘦青年湊上前問道,沒有回音,確切來說是有的。青紗公子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圍上前的六人退了開來。
我走到野豬前,對著準備離去的六人,搖了搖之前收起的一串錢,那六人只在騾車上放了狠話:“你給我等著。”語調中不免失了力度,疲軟軟的。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心中升起的小興致頓時消失沒了影,如同嚼了根清水白菜,索然無味。
我重新拉起拖架,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遠處的天空中,無數云彩都只覺有些像韓勝雪,“快些回家。”我想著,拉的更賣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