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臨城,青陽區(qū)。
十字路口來來往往,無論是在飯后消食散步的路人,還是下了班正著急解決晚飯的藍白領,都會忍不住地抬起頭,看看頭頂上高聳浮夸的建筑——
TNT酒吧。
明明是在黑夜,這里卻敞亮得如同白晝。
酒吧周圍裝有十幾臺高功率的聚光燈,一道道強光打在墻皮上,使得整個酒吧看上去,就像是用金磚堆砌成的龐然大物。
門口停著不計其數(shù)的豪華貴駕,附近全是饑渴的母狼。
一群群高挑美女們,穿著幾乎無法蔽體的布料,在寒風中騷姿弄態(tài),盯著每一位從豪車下來的男子,像是小鳥求食般,等候金主將她們領走。
除此之外,幾十名穿戴黑衣墨鏡、體形強壯的安保,嚴格把控出入口的秩序與安全,避免發(fā)生不必要的混亂。
在臨城這樣的新一線城市里,TNT酒吧當?shù)蒙稀N金窟’三個字,進出的人通常非富即貴。
只有這兩個人除外——
“林天明,麻溜點。那兩個巡邏的人要回來了,我們得趕緊從后門進去......這什么破地方,居然還要收一個人2K的入場費,小姑奶奶我一個月也花不到這么多錢。”
“等等慢著點,果果。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吧,在這里等我就行。”
“林天明!林明天!”
尤果差點喊破聲,連忙控制住自己,有些心虛地四下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才拍了拍尚未完全發(fā)育,略顯貧瘠的胸脯,松了口氣。
“還等什么,那個偷東西的小賊就在里面,再磨蹭下去,人說不定就跑啦!”
“我是擔心你的人身安全嘛......”
林天明稚嫩青澀的小臉上,雙目黑白分明,夾雜著濃濃的擔憂。
要論臨城的治安模范,TNT酒吧是遠遠排不上號的,里頭魚龍混雜,都不是什么善茬。若他是一個人來,自然不擔心,可是現(xiàn)在帶著尤果,那就不得不慎重起見了。
“哼!”尤果不滿地嘟起小嘴。
“小姑奶奶我可是黑帶四段,真要打起來,你都未必是我的對手!”
林天明扶額,無奈地笑了笑。
其實,倘若只是一起普通的失竊案,大可以報警立案,而不用親自去捉拿小偷。
只是失竊物品的主人——尤果的爺爺,一個慈祥、和藹的老頭兒,他在離開臨城之前,特地托付林天明幫忙看管自己的店鋪,還專門交代:
“如果遇到麻煩,不要聲張,千萬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好巧不巧,倒霉的是前幾天夜里,店鋪蒙遭小偷光顧,被卷走了一些錢財和物品。
林天明并沒有選擇直接報警,而是一路追查線索,摸清楚了小偷的身份,并且料定對方今晚必定會出現(xiàn)在TNT酒吧。
本來打算獨自行動,找回失物,卻沒想到尤果竟然也跟了過來。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林天明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只好松口,“不過先說好,進了酒吧抓住小偷,拿回店里丟失的東西就走。”
“正是!”
“而且果果你還得答應我,別惹出其他什么幺蛾子來。”
“賭上這一周的浪味仙——我保證。”尤果歪了腦袋,煞有介事地抬起右手起誓。
唉,總感覺還是有些欠妥啊......
林天明暗自嘆了口氣,對于面前這位青梅竹馬,哦不,小姑奶奶,他很清楚這份保證里的可信度,恐怕比老校長頭頂上的頭發(fā)還要少一些。
......
......
TNT酒吧內(nèi)。
相比外部金碧輝煌的裝飾,酒吧內(nèi)部空間要暗沉許多,大部分區(qū)域都是黑暗的,只有少量霓虹燈在閃爍、旋轉(zhuǎn),光線沖擊著人們的眼球,刺激著大腦深處的沖動。
四面八方都是躁動的音樂,混雜著歇斯底里的呼喊、尖叫聲。
舞池臺上,無數(shù)戴著面罩的男男女女,跳動著、扭動著,前一秒分明還是互不相識的路人,下一秒?yún)s抱成一團,相互撕扯著對方身上的衣物。
周圍的人緊跟著拍手吹哨,絲毫沒有感覺這有什么不妥。
“明天,你們男生都喜歡來這種地方嘛。”
尤果跟在后邊,慌忙從舞池上收回目光,臉龐微微發(fā)熱,頭一回顯得有些局促。
“嗯?什么?”
在前方開路的林天明沒有聽清,周圍刺耳的噪音,實在讓他很難習慣。
一進入TNT酒吧內(nèi),林天明便徹底換了副模樣,整個人像是開啟獨特的力場,將所有混亂、黑暗、瘋狂,通通堵在身外。
明明深陷躁亂的場所,心中卻靜得如同坐定的老僧。
“戴上這個面罩,別讓那小子認住我們的臉。”
林天明從懷中拿出兩副佐羅面罩,把原本備用的留給自己,另外一副遞給身后的尤果,這才見到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后知后覺地發(fā)懵。
“果果怎么回事,臉色這么紅,是哪里不舒服嗎?”
“要你管!哼!”
???
誒不是,這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發(fā)起火來啊......
林天明囧著臉,表示十分無辜,即便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向來關系極好,但是他卻永遠都搞不明白,女生到底為什么要生氣。
別問。
問就是“你根本不懂我!”
也就在這時,眼角余光處突然有所發(fā)現(xiàn)。
是一個熟悉的瘦高身影,正從舞池中走出,遠離了人群,朝著一個位置有些偏僻的洗手間走去。
“先別鬧脾氣了果果,我找到那個小偷了。”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做解釋,林天明直接戴上手中的佐羅面罩,眉尚未完全長開的小臉露著一半,配上鬼魅的黑色面罩,平添出一股不符合年紀的邪氣。
拉起尤果的小手,便動身追去。
白皙的小手看著纖細,摸上去卻意外有些肉肉的,十分柔軟,而且觸感冰冰涼涼,就像是在酷熱的夏天里,入口的第一塊雪糕。
前進路上,人群擁堵,一時間通道變得逼仄起來。
但是這并不能影響林天明的速度,他像游魚一般,靈活地在大小縫隙間穿梭,視若無物地向著目標迅速靠近。
很快便來到洗手間門口。
“待會兒進去千萬記得,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信息,免得產(chǎn)生其他麻煩。”
林天明叮囑完尤果,找來一塊帶‘清潔中’字樣的警告牌立在門口,并說道:“短時間內(nèi),應該不會有人進來,我們盡快拿回東西離開。”
“嗯......嗯!”
尤果的聲音有些含糊,慌忙甩開被林天明抓住的小手,臉上的紅潤愈發(fā)明顯。
“那,那什么......敢從我們店里偷東西,一定得讓這小賊知道,小姑奶奶我拳頭的厲害!”
說著,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逃也似的沖進去。
林天明撓了撓頭,愣愣地跟在身后,仍舊是一臉迷惑,看著尤果‘氣勢洶洶’的樣子,腦門上一堆問號。
天知道尤果今晚是不是吃錯藥了。
女生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
......
......
洗手間內(nèi)。
這里面倒是光線充足,十分敞亮,左邊往里是放水的地方,右邊則是盥洗臺。
盥洗臺前,站著一名黃頭發(fā)的瘦高男子,一身暗紫色的小西裝,里面配著白襯衫,上面染著一條紅酒浸出的印子,顯然是新添上去的。
“皮娘的,老子一千塊租的西裝,臭娘們兒居然敢把酒潑上來,看我等會兒怎么收拾你!”
黃毛滿臉肉疼地嘟囔著,另一邊的鏡子里,映照出的人臉,面容虛弱枯槁,臉色慘白得如同骷髏似的,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身體的模樣。
咚——
門被推開,似乎有人進來。
“是他嗎?”
“應該沒錯了,對比附近小區(qū)監(jiān)控,附近幾位店家的回憶,再加上隔壁阿婆拍抖音音時誤入的盡頭......當晚偷走店里東西的人,就是他了。
“哼哼,開張了開張了!”
尤果的聲音中帶著興奮,雙眼放光,一個箭步便沖至對方跟前,一把揪起黃毛的領子。
動作一氣呵成,顯然無比熟練。
尤果本就個子高挑,在同齡女生中絕對是拔尖的水準,不比黃毛矮多少,再加上小姑奶奶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時的氣勢極為凌厲。
不過酒壯慫人膽,胯朝云上頂。
黃毛此時壓根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虛瞇著眼睛,大聲叫嚷著:
“皮娘的,哪里來的傻X,信不信小爺我一聲招呼,外頭十萬將士聽候差遣,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們淹死!還不趕緊把小爺我放下!”
“這可是你說的哦。”
尤果嘴角一勾,露出甜甜的微笑。
方才滿肚子尷尬正無處發(fā)泄,這么大個兒的沙包,直接精準無誤地空投到自己手上。
只見她腳下重重向前踏出一步,越過黃毛身位,兩手一拽一送,一套行云流水的過肩摔,不由分說,直接將人狠狠地砸到墻壁上去。
砰——
“啊!!!”
洗手間內(nèi),回蕩著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以及一道慘烈的喊叫聲。
“我,我的腰兒......”
黃毛感覺腰間盤像是遭受了猛擊,整個下半身登時一陣酥麻,無法動彈,一身酒勁也立刻消去大半,腦袋里亂七八糟的念頭頓時收得一干二凈。
迷糊的眼神瞬間只剩下萬分驚恐。
“你們!你們是誰!?”
“酒醒了吧。現(xiàn)在能好好談談了嗎?”尤果捏著拳頭,似乎還并不是很盡興的樣子。
“果果,辦正事兒呢。”
林天明拽了拽尤果,然后走到前面半蹲下身子,看著黃毛,溫柔的聲音中帶著冰冷,“黃浩是吧?綽號黃毛,臨城本地人,家住古銅小巷634號。家中父母尚在,有兄弟兩人,你排行第三......”
“早年犯過些小偷小摸的錯誤,前年進去改造,今年才放出來......”
“沒做過什么正經(jīng)職業(yè),平日里游手好閑,吃喝嫖賭全靠二老的養(yǎng)老積蓄。這兩天因為手頭實在緊缺,所以才萌動心思,干了幾票......”
黃毛臉色僵硬,越聽越不對勁,最后直接慌了神。
眼前這個帶著佐羅面罩的青年,竟然將他的底細摸了個清透,甚至連幼兒園時,偷走表哥家小人偶的事情都知道!
比查戶口的還狠啊!
“小兄弟,哦不,這位大哥兒!我們是有什么過節(jié)嘛......”黃毛咽了口水,慌忙地求饒,“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小弟我立刻、馬上給您賠罪!”
很顯然,面前這對男女是有備而來,不光出手果決,還對自己如此了解,這都說明他們來歷非同尋常。
黃毛雖然不明白怎么招惹了對方,但是很清楚一個簡單的道理——
坦白從寬,抗拒入棺。
反正求饒就對了!
林天明在心里松了口氣,黃毛驚恐的反應完全在預料之中,一切進展相當順利,能用一記過肩摔加上連串的信息輸出,就能嚇住對方,這自然是極好的選擇。
畢竟他和尤果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兩名平平無奇的高中生。
真要大鬧起來,實在不好收場。
至于剛剛報菜名一樣說出的信息,其實大部分來源,不過是和社區(qū)的大爺大媽們,嘮嘮嗑、喝喝茶的功夫套出來的,不過是為了嚇唬嚇唬黃毛而已。
既然對方已經(jīng)認慫,林天明便直接繼續(xù)忽悠——
“聽說最近發(fā)了些小橫財?”
“您也知道的,剛出來有些手癢,一下沒忍住就......”
黃毛頓了頓,還算腦子思路活絡,登時想到了一個詞——黑吃黑,臉上立刻掛起諂媚的笑臉,“瞧我這腦袋,都沒給您孝敬孝敬。規(guī)矩我懂!只是今天出來得匆忙,帶的不多......
這點......算是給您的心意!”
黃毛硬咬著牙,顫抖著從內(nèi)兜里掏出一個黑皮的錢包,滿臉肉疼的神色,像是要割他的小寶貝一樣。
錢包里有三十來張紅票子,還有三四張酒店不同房間號的房卡。
好家伙,精彩人生啊......
林天明眉角一挑,然后示意尤果拿走錢包,卻并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前些天店里,大概丟失了兩千多的現(xiàn)金,這些錢自然是足夠補償了,多的部分就當作是公交費、時間費,還有一路上受尤果氣的精神損失費。
只是除了錢以外,監(jiān)控顯示當天店里還少了其他東西。
畢竟答應過老頭兒,要好生看管店里的東西,無論黃毛拿走什么,都要一樣一樣地吐出來。
林天明當即冷下臉來——
“就這些?”
“......瞧我這腦袋,還有!還有!”
黃毛原本還有些猶豫,可一看正揉拳搓掌的尤果,立刻把身上除去衣服以外,一股腦地剝了下來。
很快,地上七零八落地堆積起不少,一塊格林尼治系列的勞力士腕表,一支模樣復古的芝寶打火機,一張TNT酒吧的專屬貴賓黑卡,兩枚96年代的硬幣......
零零總總有十幾件,林天明大致瞧了一眼,心中便估量得差不多了。
那塊勞力士作為A貨還算不錯,而黑卡卻偽造得相當粗劣,不過是張換了皮膚的普通購物卡,以及其他東西基本上都是假的。
除了那一支芝寶打火機。
“這打火機看著有些眼熟。”尤果在后邊小聲提醒。
“嗯,你家老頭兒也有一支,平時就放在店里。看來黃毛順走的不止是柜臺里的錢,還有這個。”
林天明確認完目標,便伸手在一堆東西里摸著,裝模作樣地挑揀一番,拿走幾樣看著最值錢的家伙,最后才不露聲色地將打火機抓在手上。
這自然是防患未然,萬一直接奔著打火機下手,被黃毛察覺到什么,后續(xù)有麻煩就糟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也是這么個理兒。
既然已經(jīng)得手,林天明也不著急,手里把玩著打火機,好奇地打量一番。
打火機是方形盒裝的模樣,整體是銀灰色的,邊上鑲著黑金線條,表面花紋設計有些復古。入手感覺沉甸甸的,比想象中要重許多。
“我記得小的時候,就有這支打火機,可從來沒見老頭兒抽煙,那為什么要留著這樣一支‘不起眼’的打火機......”林天明思付不得。
由于很少關注這支打火機,所以此前連被偷走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當下,他一邊左右打量,一邊翻開盒蓋,露出起火的扳機,還有一個黑漆漆的出火口。
按了幾次,丁點火星都沒有看到。
而就在按最后一下的時候,林天明稍微用上了點力氣,大拇指搭在銀亮色的扳機上,重重一按,將扳機壓到了底板。
只聽咔嚓一聲,清脆的火石碰撞聲,伴隨著微微的震顫響起。
這回,火焰蹭得從口子冒出。
與此同時,周遭視野突然一暗,所有燈光盡數(shù)熄滅。
偌大的洗手間當中,登時完全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感覺到一陣無比陰冷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附近,并且迅速蔓延開來,凍得人四肢都有些僵硬。
茫茫黑暗中,只有一盞小小的火光,正在燃燒著,給予微弱的光亮和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