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段有限速拍照,限速80,當前時速800,您已超速,請謹慎駕駛。”
“請減速……”
“超速通過。”
“……”
導航不及反應,語音不斷重復。
不啻五百麻雀在側。
當曼滄村周邊的景象一出現,西林就不耐地關閉了導航。
勐臘沒有冬季,十二月的曼滄村,來旅居的人特別多。
但他總是隔三岔五就會來一趟,間隔時間最長也沒超過一個月。每回來,必要吃這里的野生江魚巴扎郎,光吃不夠還要帶些走。
接待他的當地好友巖馬思,常常取笑他是屬貓的,還給他取了個諢號,叫“食有魚”。
從兩千多公里之外來到這里,他每次都會選擇不同的落腳點,生怕讓人看到,他特殊的出場方式。
擁有駭世驚俗行為能力的人,在當局有心人的眼里越發危險。公眾還鮮少知道“暗能者”的存在,但針對潛在暗能者,實施監控和秘密拘捕的行動,已如火如荼般地進行了一年有半。
身負雙肩包,穿著具有當地特色的粗制土布衣衫,顏色泛舊的粗布上洋溢著灰塵的味道。
四方臉曬得有些黝黑,歲月留下的痕跡,看著不再年輕。
這副尋常游客的打扮,在旅游業盛極的當地,顯得極為平常。
他看看了四周,這里是村外很偏僻的山野。
無人。
行走了不大會兒,眼前出現了河水,湛清碧綠的河流緩緩而下,岸邊水澤豐沛郁郁蔥蔥,格外幽美。
不同往日的靜怡,此刻隱隱有轟鳴聲正從下游傳來,像是大型工程機械在施工,大煞風景。
他眉頭一蹙,看向聲源方向,沿著河岸急行下去。
片刻后,他發現自己擔慮的事果然發生了。
巖馬思常常捕魚的那段河水,如今一片狼藉。
清淺的河道被挖掘機龐大的鏟斗粗暴地掘開,翻腸一般將河底渾濁的深泥,拋在岸邊。
河里的巴扎郞卻是連尸首也不見一條。
空氣中充滿了污濁的異味,蔥郁的綠野像刻上了深黑色的疤痕。
刺眼的警戒線,將河兩岸團團圍住。
他隱在茂密的灌木后嘆惜,一切都晚了。
江魚巴扎郎的秘密終于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這里的礦藏,也恐將曝露。
機械吊臂緩緩地從深坑中,拽出一塊灰色的巨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岸邊載具平臺上。
載具上立刻有人對這塊巨石進行了清理,裝上射線探頭。一番檢驗后,那些人的臉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狂喜。
看到這一幕,他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小心地隱住了身形,向遠離村子的方向走去。
可惜了,那是一塊罕見的無屬性暗能晶石。
不過想來,那塊晶石就算落在自己手中,也沒法處置。
此處伴生的江魚巴扎郎,是上好的晶食,自己足足享用了三年,已無遺憾。
但暗能晶石的出現,必定讓平靜的曼滄村變得云波詭譎。
當局一定會排查全村,任何一個可能與暗能晶石,或巴扎郞接觸過的人,都不會放過。
其實就是調查暗能者。
此時,他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再不出現。
心里沒來由的煩悶起來。
自從偃息暗能,又將自己的快遞公司出售后,這一年半來的日子,過得總是遮遮掩掩。逃避當局之下,心態很是壓抑。
曼滄村成了唯一的遠方去處,巖馬思是除了女友之外,唯一交心的朋友。
習慣了一個朋友,總覺得他就在那里。世間皆不容我,心安即是歸處,獨行雖飄零,卻根種在心。
不在一個城市,不在一個境遇,縱天各一方千里迢迢,相逢便是流水高山,食有魚,言有歡!
巖馬思以食有魚待我,而今一家恐是禍運當頭。
累及無辜,豈能心安?
不辭而別,絕非高義薄云所為。
西林走著走著,心里有了定計。調轉了頭,繞道上了村路,向著巖馬思家的方向走去。
一進村,他就發現了異常。
他的腦海里是一幅電子探查畫面,村里不顯眼的幾處地方,都停駐著載具或智械,很是刺眼。
看到這既陌生又熟悉的陣仗,一時間仿佛置身于當初的吒咗星。
浮想起當初的經歷,一幕幕驚險拼斗、絕命逃亡的場景,刻骨銘心。
這些看似與人無害的金屬家伙,一旦接受到指令,轉眼就會變成冰冷的殺人機器。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的神經緊繃,渾身血脈僨張。
心底卻升起了久違的豪情。
一具帶有警徽標志的八腳智械,出現在一個避無可避的路口。
西林凝著氣,保持著面色平靜,裝做無事一般從前經過。
突然,一條金屬鐵臂橫亙在面前。
“嗡,請出示你的證件!”智械發出低沉的金屬電音。
它的面部識別系統,沒有核對出此人的身份信息,按例執行進一步的檢查。
西林心里一緊,此地已然進入嚴格的戒備狀態,僥幸心理蕩然無存。
他攥緊了拳頭,指尖暗暗摩挲著手心。
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一圈圈無形的電子輻射波動,立即覆蓋了周遭二十米的范圍。
當初能逃離吒咗星,全靠一幅蚍蜉紋文身,這幅得自吒咗禁地的神秘紋印擁有兩種暗能力。
一是可以實現迅速位移,一是可以侵入所有電子系統。
“嗞啦,嗞啦”
智械的發音器中傳出不適的聲音,頭部的藍光仿佛像過載了一般,變成了紅色。
它僵立當場,時間靜止了五秒。
西林從容地繞過它離開,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心中舒了口氣。
還好只是一具巡守級的智械,干擾了它的網絡信號后,能輕易篡改信息命令。
不像當初在吒咗星,遭遇的智械都是精英級、戰將級。
他們擁有超級智能系統,即使斷網也有極強的自主性;嚴密的電子防御系統,無懈可擊。
一旦觸發命令,他們就像意志頑強、堅不可摧的戰士。
對目標進行不懈地圍追堵截,至死方休。
當下,這樣的智械充斥了整個監管系統,無人能夠挑釁其權威。
他內心其實并不愿意對抗。
可是,不知道這世界怎么了?
對暗能者有如此大的偏見,緊緊逼迫。
午時的和煦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在地面,合著路旁人家,飄出的飯菜香味。恬靜的鄉野氣息,平淡的煙火味道,讓人艷羨之極。
多么希望能像正常人一樣,可以光明的活著。
他一路感觸著,攥緊的拳頭里,指尖暗暗摩挲著手心。
視線里,巖馬思家的樹遙遙可見。
那顆高高的櫟鈴木,綴滿了洋紅色的花朵,還是那般嬌艷迷人。
此刻,他不得不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