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老衲只不過是這紅塵之中一匆匆過客,早已沒有前生今世,茍活于世而已?!彪p手合十,躬身道。
紅衣人臉上已恢復了平靜,冷傲的瞥著老僧道:“茍活于世?既然如此,那你就死吧!”
說完紅衣人周身紅光暴起,右手輕抵左肩,瞬間便左肩內抽出一柄蛇形兵器,似劍似刀,詭異異常。沒有任何遲疑,那蛇形兵刃直奔老僧眉心而去。
四周瞬間氣流涌動,飛沙走石。
大殿上瞬間亂做一團,所有暫避的流民們也不再管外面的狂風暴雨,直接做鳥獸狀四散奔逃而去,片刻間這古廟大殿上就只剩下紅衣人、青衣老僧、少年人以及地上的那具尸體了。
老僧絲毫沒有慌亂,右手搓動念珠,左手虛空畫圓,口中默念佛言,大喝一聲“十道輪回,天魔盡散!”
瞬間,老僧身前浮現出丈余高的巨大卍字,如金光璀璨的銅墻鐵壁一般,正面迎向那氣勢逼人的蛇形兵刃。
少年被眼前景象震住,一時不知所措。忽然想起老人們茶余飯后閑談時所說,這世間很多絕頂的武學高手修煉到一定境界之后,便可將自己畢生武學修為凝煉到體內某處血脈或骨絡中,稱為“神識”。神識之于人,猶如蛇膽之于蛇,可以說是聚全身無形修為大成于有形。神識功效萬千,根據神識強弱與個體修習方向的不同,所能賦予出的功效也不一樣,目前根據傳聞來說,已現世的神識功效主要有幾種:封印兵器、形成魂獸、御使氣兵、傳功予人、御魂固魄等。
以此來看,剛才這紅衣人從左肩處抽出的蛇形兵刃就是被封印于神識內的兵器,而這青衣老僧身前的卍字氣墻便是以體內神識催動形成的氣墻。
只見那裹挾著毀天滅地氣勢的蛇形兵刃剛一接觸到金色卍字,瞬間劇烈抖動,在繼續向前深入了一指后便再也不能向前分毫。
紅衣人臉色極為難看,臉上被體內氣息所激,竟有些許扭曲,看來是已盡了全力。
眼見二人對峙良久,似乎都已不能再進一步,卻只見此時那青衣老僧一把扯下勁上佛珠,默念口訣,甩向空中,喝到“天舞寶輪!”
一瞬間,那些被甩向空中的幾十顆佛珠光芒大盛,旋轉不停,卻各自很契默契的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金色圓環。
沒等紅衣人做出反應,一聲凌厲的刺耳慘叫聲從空中那金色圓環中傳出,緊接著,從那圓環中心,慢慢冒出一張巨大的臉,一張血瞳怒睜、血盆大口的臉!猶如地獄而來的修羅厲鬼,沒有絲毫佛家慈悲普渡的痕跡,竟是血氣環繞、腥風撲鼻。
“嗷嗚”
又是一聲凄厲駭人的慘叫聲,少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原來是“佛心魔骨”了涯大師,本座今日就來領教一下天正寺神僧的天舞寶輪!”
少年聞言,極為震驚,了涯大師乃是如今佛門圣地天正寺“了”字輩苦、海、無、涯四大神僧之一,雖在四大神僧中輩分最低,但卻是四大神僧中最有傳奇色彩的一位,傳聞了涯大師二十多年前橫空出世,與其他三位師兄深居簡出,潛心修習不同,了涯神僧卻是經常出沒于世俗塵世之中,其成名絕技“天舞寶輪”據說能招引出來自九幽地獄的修羅厲鬼,一旦祭出,便無任何慈悲善念,必是腥風血雨,尸橫遍野,魔道妖人對此極為忌憚,也因此,“佛心魔骨”便成了了涯神僧的塵世名號。只是不知為何,了涯神僧向來頭戴一頂蓑笠,從未以其面目示人,因此,世間對這位天正神僧既熟悉又陌生。
此時,那張恐怖巨臉已經完全從圓環中掙脫出來,血盆大口,獠牙猙獰。
紅衣人先前那一閃而過的慌亂瞬間退去,眼中寒光大盛,冷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闖。哼,本座今天就隨了你的心意?!?p> 幾乎同時,紅衣人左手二指屈伸,指點眉心,口中不斷催動法訣,周身暗紅氣芒瞬間暴漲,突然將手指劃向右手的兵刃,然后順勢一揮,瞬間從指尖便揮灑出一道血痕,迅速在空中連結成線,似有生命般將那巨臉緊緊纏繞。
瞬時間,那巨臉竟開始抽搐掙扎,一時竟無法掙脫,緊接著便是無數微小的紅色顆粒從內部滋出,從各處涌向那束縛的紅線之中。
“泣血攝魂!”了涯沉聲道,語氣中卻帶有一絲憐憫嘆息之感。
“哼,任你是地獄厲鬼還是大羅金仙,能耐我何!”說完縱聲狂笑。
“阿彌陀佛,如今你性情大變,嗜血殺戮,哪有半點當年俠骨柔腸的樣子,想必這么多年來你一直在強行使用泣血攝魂功來為她續命吧...”了涯沉聲道。
少年被二人對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那紅衣人卻沒了先前的睥睨冷傲,嘴唇略微抖動道:“你所指何人...”
了涯驀然良久,也不知蓑笠之下的表情是何,終于在紅衣人凝視的眼神中,略帶滄桑的擠出兩個字。
“樂瑤...”
紅衣人聞言,如遭電擊,驀然呆住,周身氣芒也逐漸黯淡,蛇形兵刃更是不由自主的垂落,口中極為微弱的聲音呢喃道:“我以為再也沒有人記得她了...”
了涯也順勢收起神通,大殿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
二人都不再開口,一時間安靜的可怕。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一切虛妄,都只是過往云煙,何必執念?”了涯頓了頓,搖頭輕嘆繼續道,“泣血攝魂功玄妙高深,若是凌天晉本人,或許可以逆天改命...可你,又如何能做到,到頭來不過也是南柯一夢,罔自搭上了無辜之人的性命?!?p> “你少在這里假慈悲!”紅衣人嗆聲道,言語中竟充滿了堅定,“我只想留住她,不論代價。”
“不惜走火入魔,不惜殘害無辜?”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紅衣人極為不屑的看著那蓑笠,譏問道:“好一個大慈大悲的圣僧,那你告訴我,樂瑤做錯了什么?二十年不人不鬼還不夠,還要她魂飛魄散,墮入輪回嗎!?”
紅衣人說到此處已然激動到失控,尖生質問。
了涯并未言語,只是立在那里,安靜的應對著對面的狂躁。
“噗...”
就在此時,那紅衣人突然一大口鮮血噴出,面色瞬間如死灰,好在及時以兵刃杵地,才勉力支撐站住。
少年一臉懵懂,正在納悶。
“唉,多年以來你被泣血攝魂功的戾氣反噬,如今已病入膏肓...剛才交手之時想必你體內煞氣已幾欲失控,極難壓制了吧...”了涯略帶痛惜,緩緩說到。
“咳..咳咳...本座雖死無悔,哈哈...哈哈哈哈...二十年前我就該隨圣主而去,茍活至今,不過是為了...她...”
紅衣人已極其虛弱,眼神竟有渙散之感,只是不知為何竟還有些許解脫之意。
“阿彌陀佛,你若此刻放下執念,或許還有些許轉機...放過自己...也放過她吧...”了涯勸道,言辭情真意切。
紅衣人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身形一震,渙散的目光瞬間強聚起來,凝視不遠處的少年。
少年人被他一瞪,心自慌亂,剛想后退,可那暗紅色身影已如鬼魅般閃到身前,少年只覺得雙肩劇痛,身體便不由自主的被一股無形之力扦住,絲毫無法動彈。
這一切事發突然,了涯也未想他竟能在如此狀態下雷霆出手,竟也未能及時反應。
心中暗叫糟糕,正欲出手去救這少年,卻只見那紅衣人此時已將少年倒立拖舉于半空,二人雙手相抵,不斷旋轉,緊接著,紅衣人雙臂纏繞出亮眼的光芒,不斷從掌心涌入少年體內。
他竟要將神識傳于這少年!
......
陽光已經灑滿大地,少年緩緩睜開沉重無比的眼皮,只覺得天旋地轉,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
“你醒了?!?p> 一聲溫和慈祥的呼喚傳來。
少年撐著起身,原來是盤坐在不遠處的了涯神僧,在他身邊,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包,土是干的,明顯是昨夜雨后剛堆起的。
“這是...”少年指著那土堆,小心翼翼的問道。
“唉...”了涯長嘆一聲,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土堆,繼續道:“繁華落盡皆成空,半生虛妄半生嗔...你過來,他畢竟也算是你的師尊,來跟他拜別吧?!?p> “?。??”少年極為驚訝,不知了涯所說何意。
“他在油盡燈枯之時,將自己的畢生神識傳給了你?!?p> “?。?!”少年呆住,這一切太過突然,良久,少年緩步向前,在土堆前重重跪拜,也算是給這一面之緣的師傅送行了。
“神識保留著原主畢生的修為造化,但需要你自身不斷去修煉融匯,才能逐漸將其中神通化為己用。神識最初會殘存原主部分記憶,你或許會感覺到他的存在,但過不了多久,便都會消散殆盡,從此,便再也沒有原主存在過的痕跡了...”
此言過于悲傷,少年心中黯然。
“大師,這人...我師傅...如此冷酷殘忍,為何會將神識傳授于我?”
“因為他深知大限已至卻心有羈絆,他想用最無奈的辦法延長自己的信念...你,只是在恰當的時間,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可這又何嘗不是你二人之間的緣分?!?p> 了涯邊說邊從袖中取出一個紫玉戒指,遞給少年:“這是他留給你的...”
少年怔怔接住,追問道:“這是何物?”
“日后你自會知曉。”
“…我...師傅,是何人?”
“故人已逝,何必再牽扯紅塵。”
“…噢,知道了?!?p>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卓云溪?!?p> “小施主昨夜不懼邪侫,仗義執言,可見也是俠義正直之人,他之所以選中你,我想也是因此吧,他...曾經何嘗不是一個熾熱俠義的少年...日后你當恪守本心,堅守正道?!?p> “云溪謹記大師所言?!?p> “小施主今后作何打算?”
“這...”云溪心中迷茫。
“你體內神識與佛門不同,無法投我天正寺,如今天下的修行門派,以扶風谷,云海閣,神音山為正道領袖,此處離扶風谷最近,你不妨去投扶風谷吧。”
云溪急忙道:“晚輩遵命,多謝神僧,”緊接著卻又是滿面失落道:“可是,云溪長于山野,毫無根基,如何能入的了扶風谷…”
“你體內神識雖尚未融匯,但卻已在潛移默化中改善了你的筋骨血脈,在別人看來,你現在已是最上乘的根骨資質,扶風谷必會收你?!?p> 云溪大喜。
“但是,”了涯突然話鋒嚴肅,鄭重說道:“神識之事你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更不可隨意顯露。”
云溪不明所以,正欲發問,了涯幾乎不容質疑的又道:“殺身之險,務必牢記。”
云溪聞言一震,哪敢還有半分懷疑,慌忙點頭。
隨后,了涯向云溪傳授了幾種簡單入門的吞吐納息之法,并講述了諸多仙俠魔佛之事。
不知不覺,便已是正午,了涯起身,拍了拍云溪肩膀,笑道“小施主,紅塵路遠,艱難險阻,你可要小心了。”
說罷,了涯轉身,向林中走去。
“大師,我們還能再見嗎?”
“若有緣,或許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