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落山,扶陽城中卻沒有絲毫安靜下來的意思,每一個角落都是張燈結彩,笑語連連。
因為今晚是正陽節之夜。
正陽節是人間最為隆重的節日,可謂萬民慶賀。然而,正陽節的來歷卻已在千百年的口口相傳中逐漸被改編,時至今日,已沒多少人知道這正陽節的另一個名字——“無間鬼節”了。
這一夜,乃是全年之中月亮最大最圓的一夜,亦是全年陰氣最盛的時刻。每逢此時,天地間戾氣、邪魅聚斂橫生,便是妖魔邪祟借助血脈魂魄突破其魔道瓶頸的絕佳時機,因此,千百年來這一夜注定便是血腥屠戮,冤魂無數。
只是如今,自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席卷天下的仙魔大戰后,魔道勢微,隱忍蟄伏,這些年間已極少在這仙俠正道防備緊密的正陽之夜出沒,人間才逐漸只記得正陽之夜的歡樂隆重。
此時的烈府之中,玉盤珍饈,琴瑟齊鳴,一片歡愉。位于府中正中的烈炎堂此時更是燈火通明。
大堂之上,是一張巨大的青銅案幾,雕龍紋鳳,極其精美。
案幾之上,一個鶴發白須,龍睛虎眼的精干老者正笑意盈盈的掃視堂內眾人。
正是烈家家主,烈雪貞之父烈長風。
緊挨著烈長風身邊的,則是一個濃妝艷抹,風情萬種的美婦,雖已沒有了少女般的靈動水嫩,卻多了一分成熟性感。
這便是雪貞口中的“琴姨”,也便是她父親的續弦。
云溪的目光被琴姨的風情所吸引,食色良久。
不知為何,琴姨雖然笑意盈盈,眉宇間卻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慌亂,給人一種強顏歡笑的的感覺。
正自發愣,只感覺一陣寒意襲來,只見對面桌上并肩而坐的雪貞和霜月正在看著自己。
一個怒目圓睜,一個抿嘴低笑。
云溪急忙收起自己落在琴姨身上的目光,畢竟,再看可能就有斷腿之險境了...
“吉時已到,家主啟禮!”
面相敦厚,一臉紅光的朱管家高聲傳報道。
堂下立即安靜下來,望向烈長風。
“哈哈哈哈,老夫就講幾句。”
烈長風緩緩站起,瞇笑著走到案幾之前,掃視全場,繼續說道:“今年的正陽節與眾不同啊!可謂三喜臨門!哈哈哈哈...”
“不知叔父,是有哪三喜?”
身旁桌上的一個威武青年朗聲問道。
云溪認得,這是雪貞的堂兄烈擒虎。
“哈哈哈哈,侄兒莫急。這第一喜便是團圓之喜,烈府上下齊整,共慶佳節。第二喜,是我烈府即將增添新人!”
全場立刻歡聲不斷,云溪在眾人四面投來的目光中略感羞澀,還好雪貞及時送來溫暖堅定的目光,自己才能穩住心神。
“哈哈哈哈,不錯,正是我的愛妾暖琴已懷有身孕,我烈長風又添子嗣。”
全場愕然...這跟預想的不一樣啊...
云溪也是一愣。
“這第三喜嘛...”烈長風環視一圈,故作賣弄,眼看眾人胃口已被吊起,才繼續開口道:“老夫于昨日收到神音山玉離真人的飛信,信中邀我烈家譴一后輩前往神音山修習仙道!”
此言一出,引爆全場,一片歡騰。
烈家已經有二十年沒有人拜入神音,修習仙俠之道了。這個天大喜訊對于烈家而言,便是重開烈家榮耀之路的鑰匙。全場所有烈家后輩無不歡心鼓舞,誰都希望這個天大的好事能落到自己頭上。
在這一片歡騰中,那個無比失落的神情卻與周圍格格不入...
唉...自己和雪貞終究沒能得到烈老爺子的認可,雖說雪貞的堅持和決絕讓烈老爺子不敢強行拆散二人,可是他卻打心底里鄙視自己的出身。
是啊,自己何德何能,竟然還妄想著真的能和雪貞琴瑟永恒,白頭到老...
“今日,老夫便要將烈府的鎮宅之寶傳給下一位神音仙俠——小女雪貞!”
烈長風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了那枚泛著青翠色光芒的古玉,同時看向堂下的雪貞。
瞬間,竊竊私語聲四起。
眾人雖對雪貞是烈家后輩子弟中最為聰慧靈動的事實沒有異議,可是雪貞眼看便大婚在即,又怎么能一人獨赴神音山修仙道。烈長風如此安排,這不是明擺想以神音修仙的難得機會來逼迫雪貞放棄卓云溪嗎。
雪貞竟已然陷入二選一的兩難抉擇之中。
“砰!”
一聲強烈的拍案之聲響起,瞬間令這大堂鴉雀無聲,烈長風也是略微一愣。
“爹爹,原來您今晚是想要誅心!”
烈雪貞抽身而起,冷冷的看著烈長風。
“混賬!你怎么跟為父說話!”烈長風怒道。
“雪貞早就說過了,天賜的姻緣,我認定了,誰也別想拆散!什么神音,什么仙道,我都不稀罕!不稀罕!我就要他!”
雪貞激動至極,說完指著對面的卓云溪。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云溪兩眼閃爍,苦笑一聲,緩緩起身,微弱的說:“雪貞,我不值得...”
“去神音山修仙道,成為烈家榮耀的仙俠,不是你從小到大的愿望嗎!?”烈長風眼看卓云溪萌生退意,急忙趁熱打鐵。
“不勞您費心了,從今以后,我的愿望只有他!”
“砰!”
“咔嚓!”
烈長風盛怒之下,振臂揮舞,瞬間身邊的那張青銅案幾竟被拍成兩段。
“我從小對你百般縱容,讓你如此驕慣執拗,這神音山,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烈雪貞梨花帶雨,哀怨至極的看著烈長風,輕輕悲聲道:“如若女兒不肯呢?”
“哼,那從今往后,你便再也不是烈家的子孫!”烈長風冷冷說到。
堂上眾多烈家長輩一看情勢嚴峻,全都慌忙起身,一邊勸烈長風息怒,一邊勸烈雪貞不要跟父親頂撞。
烈雪貞卻只是呆立在原地,淚如泉涌,悲痛至極,良久,只是默聲落淚。
云溪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竟然令雪貞父女反目成仇,不知如何勸解,只是輕輕走到雪貞身邊,把肩膀靠在了雪貞的頭上。
又是許久,云溪只是感覺自己的肩膀都已經被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眾人眼看雪貞不再言語,只是哭泣,都以為這女娃子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哭幾聲應該也就妥協了。
可是突然,雪貞似乎不再抽泣,緩緩的抬起了頭。
云溪急忙伸手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然而,雪貞那絕望卻堅定的眼神,云溪看的清清楚楚。
云溪心中黯然,剛想開口相勸。
“既然如此,那雪貞只能來世再報烈家的生養之恩了!”
說完,雪貞轉身從桌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然后,拉起云溪的手便轉身向外走去。
這一切極為果決,毫不拖泥帶水,全場懵住。
然而,二人還未走出殿門,突然一個陰鷙無比,寒意刺骨的聲音冷笑道:“哼,現在想走,晚了點吧。”
這聲音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而且直入人心,猶如在耳邊,久久環繞。
令人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