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太醫診治了半日,終于慢慢蘇醒過來,只見孟冬在側。
皇后猛然坐起,拉住孟冬的手,問:“永璟呢?我的永璟呢?”
孟冬默默地低下頭,不知如何作答。
皇后忽然痛哭起來,口內喊著:“為什么?為什么上天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蕭韞忽而從外面走了進來,奏道:“娘娘,若不整頓,只怕后患無窮。”
皇后淚眼模糊,不解地看著蕭韞。
孟冬也有些詫異,不知道蕭韞是何用意。
蕭韞走到皇后面前,又說:“這次縱火的人,必然是穎嬪!不,應該說是穎妃,背后指使的,當然就是令妃,還有一個內應,就是懿澤。”
孟冬反駁道:“不可能,懿澤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蕭韞冷笑道:“事情還不夠明白嗎?十三阿哥沒了,揆常在獲罪被處死,穎嬪卻被晉位穎妃,證人恰恰是懿澤。”
孟冬還是有些不信,抬頭望著皇后。
皇后癡癡然,問:“你說什么?揆氏死了?穎嬪成了穎妃?為什么?”
蕭韞答道:“這,娘娘就該問懿澤了。”
懿澤聞說揆常在已死,算是替貝婷報了仇,心中卻久久不安。
永琪陪著她在翊坤宮內走走散心,忽聞皇后傳喚,永琪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事,便陪懿澤一起過去了。
皇后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廳中,見到了懿澤和永琪,冷冷地問:“聽說,你親眼看到揆氏放火?是這樣嗎?”
懿澤低頭不語,她并不想在皇后面前扯謊,但一時又沒想好怎么作答。
孟冬也追問起來:“懿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說啊!你不是說去找揆常在嗎?既然看到她縱火,為什么沒攔著她?”
懿澤手中攥著手帕,抬頭看看皇后,答道:“奴婢沒能保護好小阿哥,自知有罪,不敢狡辯。”
皇后冷冷笑了一聲,坐在了正中的交椅上。
蕭韞對懿澤說:“你沒法交代實情,那不如老身替你說。早在選秀時,你撞到十二阿哥,就是令妃和穎嬪一手策劃好的,對嗎?”
懿澤吃了一驚,抬頭看著蕭韞。
蕭韞又說:“皇后娘娘有意留下幾名秀女,穎嬪就故意安排你站在那里引起皇后的注意,然后留下你。這次,你和穎嬪里應外合,害死十三阿哥,嫁禍揆氏,順便救出十二阿哥好給穎嬪晉位分,對嗎?”
懿澤臉上淡淡的,不睬蕭韞,只看皇后,問:“皇后娘娘也是這么想得嗎?”
皇后沉默良久,她并不相信懿澤會是令妃或穎嬪的內線,但也更不相信那個沒頭沒腦的揆氏會對自己的兒子起殺念。
皇后走到懿澤面前,再次問:“你當真有親眼目睹揆氏縱火嗎?”
“沒有。”懿澤低頭道:“我從后花園離開娘娘,始終沒再見過揆氏。”
永琪也吃了一驚,他對懿澤一直十分信任,并不曾想,方才懿澤在乾隆面前所說的一切,竟然都是撒謊。
皇后又問:“那你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做偽證?”
懿澤答道:“我只是懷疑她縱火,做偽證,是因為我想替貝婷報仇。”
皇后哭笑不得,搖頭嘆道:“你可真是幫了穎嬪大忙了。”
懿澤解釋道:“穎嬪娘娘不是皇后娘娘想得那樣,如果今天沒有她,連十二阿哥也……”
“夠了!”未等懿澤說完,皇后喝斷了,指著懿澤說:“你要替貝婷報仇,為什么就要揆氏死呢?你怎么不殺了你自己呢?貝婷在靈堂縱火,本來就是死罪,揆氏就算打死她,也是宮規。貝婷為什么會縱火?都是為了你!她是為你而死的,你卻好意思把賬算在別人頭上!你以為揆氏死了,你對貝婷的愧疚就解了,你怎么就給自己洗脫得那么干凈?你……你是一匹狼!永遠喂不熟的狼!你在宮里,哪里像個宮女?到處橫沖直撞,動不動就大打出手,本宮百般地袒護你,你做事卻永遠是為了你的私心!”
懿澤心中,也有一腔怒火,反駁道:“娘娘何嘗不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娘娘以前對我好,那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對付令妃,當你發現我和五阿哥走得近了,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哪里還把我當回事?我在娘娘身邊,不過就是一個工具!”
皇后舉起手,“啪”的一個耳光掃來。
永琪替懿澤擋了一下,皇后的這一耳光,就落在了永琪的臉上。
永琪跪下,拱手拜道:“皇額娘,求您看在永琪份上,饒懿澤這一次。”
“滾!你們都給我滾!”皇后一聲怒吼,轉向里面,再也不想看到永琪和懿澤一眼。
永琪在皇后身后磕了個頭,站起拉著懿澤,慢慢退出了翊坤宮。
走出翊坤宮,永琪和懿澤一路沉默,也沒有方向。
懿澤感覺得到,雖然永琪方才維護了她,但其實對于她的行為并不贊成,因此心里不悅。
永琪自然而然走去的是毓慶宮的方向。
可是懿澤覺得,自己是不該去那里的,沒有內務府的分配、也沒有皇上或后妃的旨意,她若去了毓慶宮,算得上什么呢?
不主不仆,沒有名分,況且,懿澤想起自己的親妹妹宜慶也還在那里,如今見了自己這般落魄而來,還不知要怎么嘲笑呢!
半晌,到了毓慶宮門前不遠處,懿澤道:“五阿哥自回吧,我不能去。”
永琪問:“那你要去哪里?”
懿澤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永琪躊躇再三,還是說出了壓在自己心中的不滿:“并非皇額娘無情,真的是你不該……”
懿澤的火氣頓時都上來了,斥問道:“你覺得我不對,皇后說得對,平復愧疚的方式,是我應該殺了自己對嗎?”
永琪無奈地說:“我怎么可能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當初能及時出現,救了貝婷,我何至于種下這個心結?”說這句話的時候,懿澤滿是埋怨之意。
永琪很糊涂,他不太記得貝婷是誰,悶悶地問:“你這話是怎么說的?我怎么聽不明白呢?”
懿澤不想解釋那么多,就帶著陰郁的心情離開了。
此時,翊坤宮是斷斷不能回了,至于以前呆過的景仁宮,如今更是揆常在的死地,她也不會去投靠穎妃。
在不想要夜晚來臨的時候,夜幕總是降臨得很快。
懿澤無處可去,只在御花園的涼亭里坐著。
她望著月亮沉思,剛入宮的時候,她對于宮中所有人都是陌生的,所以常常只能一個人在這月下靜靜地呆著。
如今這宮里,有一個把她當做親信的皇后、深愛她的阿哥,曾是她多年姐妹的蘭貴人,與她情意相投的摯友孟冬,知道熟悉她的人已經很多了,可是她還是只能在這月下,一個人孤獨地呆著。
懿澤身后傳來一聲問話:“姑娘不覺得夜里涼嗎?”
她抬頭望去,只見令妃扶著宮女的手,走上了涼亭。
懿澤站起,走上前行禮,臉色如舊。
令妃笑問:“你可愿到我宮中去?”
懿澤心下有些納悶,自己雖被皇后逐出,也只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令妃哪里就知道了,便問:“娘娘何以知道我在此處,又何以知道我如今無處可去?”
令妃又溫柔地一笑,又說:“實話對你說,是五阿哥央求我過來的。他哪里放心你一個人半夜亂走,一直派人跟著你呢!”
懿澤聽了,雖然知道永琪對自己的關心,但仍然不能釋懷。
永琪只是派人跟著她,請令妃來找她,卻不能親自來,分明是還在責備自己,不肯放低身份。
令妃像是知道懿澤在想什么,勸道:“你也別怪五阿哥,他自幼是被皇后撫養大的,他的生母愉妃身體不好,不常相見,五阿哥一直視皇后如親母。如今,皇后娘娘痛失愛子,傷心過度,難免遷怒于身邊的人。你不如先到我那里避幾日,等皇后娘娘的氣消了,五阿哥對你的誤會也解了,再慢慢回去不遲。”
懿澤聽了令妃的話,并不肯定永琪都對令妃講了什么,顯然,令妃只以為皇后的怒火是起源于十三阿哥的夭折,而并非揆常在一案。
她自然也不能提揆氏的事,只是答道:“翊坤宮又不是我的家,何談‘回去’之說?”
令妃上前拉住懿澤的手,又笑道:“翊坤宮自然不是你的家,但這宮里,會有一個地方是你真正的歸宿,那就是五阿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慪氣,你看,五阿哥縱然心里不痛快,卻依然記掛著你的安危和著落,可見,他對你是真情實意。這宮闈之內,真情難得,你又何必這么執拗不領情呢?”
懿澤深知,令妃是乾隆后妃中最得圣寵的一位,如今卻肯屈尊親自來迎自己回去,又說得這般懇切,只好勉強笑答:“娘娘如此抬愛,奴婢焉有不從之理?”
此夜,懿澤便隨令妃回了延禧宮。
令妃對懿澤,幾乎是敬如上賓,令妃身邊的人,也沒一個敢把懿澤當一般宮女對待的。
她們都知道,懿澤原不是宮女,而是書香門第的小姐,況如今五阿哥對懿澤如此上心,成為福晉恐怕是遲早的事,自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