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彤望著那個不會再正眼看自己的丈夫,想起太后的教訓,心頭一團怒火,疾步回到琴瑟館。
嬿翎看到碧彤回來,忙上前笑問:“天色已經不早了,福晉要不要沐浴就寢?”
碧彤忽然甩給嬿翎一個耳光。
嬿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挨打,她強忍淚水,慌忙跪下,問:“奴婢不知做錯了什么?還請福晉明示。”
話音剛落,碧彤的陪嫁侍女幽漾又甩給嬿翎一個耳光。
嬿翎抬頭,憤憤不平地看著幽漾。
幽漾笑道:“你的話太多,福晉需要清凈。而我這巴掌,是要提醒你,福晉打你是天經地義,你怎么還敢問理由?”
嬿翎不敢再多說話,只是跪著。
幽漾問:“還不趕緊滾出去?要在這里繼續礙眼嗎?”
嬿翎站起來出去了,卻不甘心,一口氣跑到蕪蔓居,在懿澤的房門口跪下,哭道:“側福晉,奴婢知錯了,求你準奴婢回來吧!”
永琪就在懿澤房門,聽見了嬿翎的哭聲,問:“這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以為福晉有孕,怕伺候的人不夠,臣妾就派了嬿翎過去。”懿澤回答著永琪,往外走了幾步,看到嬿翎,問:“怎么?福晉待你不好嗎?”
嬿翎看著永琪和懿澤,滿心委屈,卻不敢直說,只好答道:“福晉待奴婢很好,只是奴婢……很想念側福晉。”
懿澤冷笑道:“你這丫頭,真是好笑,雖然是我做主送你過去的,但你如今已經是福晉的人了,我怎好說讓你回來就回來呢?”
永琪聽了,對懿澤說:“我看也行,福晉本來就沒有懷孕,也用不上這么多人伺候,你若不好意思要嬿翎回來,我替你要。”
懿澤猛然變了臉色,問:“王爺是不是還準備將嬿翎收在房中,充作侍妾?”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收了她?”永琪渾身不自在,再看嬿翎,也分外覺得尷尬。
懿澤滿心怒火,走了回去,不再理會嬿翎。
永琪也不敢再勸懿澤,只邁出門檻一點,低聲對嬿翎說:“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有什么,明天再說。”
“明天?”嬿翎像是得到了永琪的什么許諾一樣。
永琪笑著點了點頭。
“那奴婢就等到明天。”嬿翎站了起來。
“明日巳時,我在書房等你。”永琪低聲交待了這句,忙回屋去尋懿澤。
嬿翎帶著些許喜悅離開了。
碧彤早起梳洗,看進來服侍的人里面沒有嬿翎,問:“那個丫頭呢?是不是偷懶去了?”
幽漾答道:“回福晉,嬿翎昨晚出去后,奴婢跟出去看過,她往后殿蕪蔓居的方向去了,然后一夜都沒回來,到現在也沒見。”
“她居然敢去告狀?不過挨了兩下打,就氣焰囂張成這樣?”碧彤站了起來,向丫鬟們說:“走,跟我去蕪蔓居看看!”
碧彤還未出門,丫鬟雅竹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喊道:“福晉,不好了,嬿翎她……她死了!”
“什么?”碧彤大吃一驚,頓時心跳加速,弱弱地問:“她……她怎么死的?”
雅竹答道:“奴婢剛才去問福晉的衣服洗好了沒,她們卻在議論,說是打水時看到河里淹死了人,正在打撈。奴婢過去看了一眼,竟然就是嬿翎!”
碧彤捂住胸口,驚恐地自言自語著:“我……我就是一時生氣而已,她怎么就這么想不開?這下……我要如何跟王爺交待?”
雅竹安慰道:“福晉,也許……也許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對,一定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碧彤看了雅竹一眼,默默地搖了搖頭。
幽漾說:“她昨晚去了后殿,一定是側福晉!側福晉想害福晉,她看到王爺這幾日把福晉冷在這,就想一鼓作氣,把福晉徹底擊垮!”
碧彤聽了,覺得有些道理,連忙趕到永琪的書房,向永琪稟告:“王爺,嬿翎昨晚一夜未歸,臣妾擔心極了,剛讓人出去找,沒想到她……她竟然溺亡了。”
永琪正在寫奏折,一聞此言,手中的筆落在了桌案上。
他立刻離開了書房,王府只有一條河,他遠遠看到,卓貴讓人把打撈上來的尸體蓋上了一層白布。
永琪慢慢地走近。
卓貴忙攔住了,說:“王爺別過去了,已經不好看了,都一夜了。”
永琪凝望著,不敢相信,他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想起昨晚嬿翎最后的神情,一種不能說的悲傷涌上心頭。
碧彤尾隨永琪,也到了這里,駐足不敢發聲。
幽漾、雅竹都在身后。
懿澤也已經聽說了消息,忙忙地來到此處,望著眼前一幕,開始后悔自己昨晚的無情。
金鈿在側,看到從小一同長大、一起做事的人就此與世長辭,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永琪握緊拳頭,猛然回頭看著碧彤和懿澤,大喊一聲:“是誰?”
碧彤不敢貿然懷疑懿澤,懿澤也看了一眼碧彤,兩人都沒有說話。
永琪又發怒道:“告訴我!”
幽漾先回道:“奴婢親眼看到,昨晚嬿翎去了側福晉屋里,后來就再也沒回來!”
金鈿一聽,生怕懿澤蒙冤,忙截住了話:“王爺昨晚就在側福晉房里,還用你說嗎?你這是什么意思?”
幽漾只管說:“側福晉從來都不親自做事,自然有軍師幫忙!”
金鈿明知幽漾說得是孟冬,生氣極了,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嬿翎昨晚擺明是在福晉那里受了委屈,分明是你們逼死了她!”
幽漾忙反駁道:“這都是你們為了嫁禍福晉,事先編好得吧?先送嬿翎過來,再挑起事端,趁嬿翎偶有一點不愉快,就趕緊下手!為了陷福晉于不義,連自己人都可以害死,真是心狠手辣!”
金鈿也不甘示弱:“什么‘偶有一點不愉快’?嬿翎自從去了你們那里,就沒有一天是好過的!”
“夠了!”永琪厲聲喝止。
幽漾、金鈿兩個丫鬟都不敢再說話。
永琪先走到碧彤面前,看著碧彤的眼睛,道:“你先來說。”
碧彤慌忙跪下,辯解道:“王爺,臣妾冤枉,臣妾昨晚是對側福晉有一點吃醋,所以不想讓嬿翎在眼前服侍,就叫她下去了。雖然冷漠了些,可臣妾也沒對她做什么。再說了,臣妾就算心有不滿,那也是與側福晉不睦,何必去害死一個丫頭,給自己惹一身嫌疑呢?”
永琪又走到懿澤面前,問:“你呢?”
懿澤習慣性懶得解釋,把臉轉到一側,也不看永琪,一言不發。
永琪拉過懿澤的手,盯著懿澤的眼睛,說:“我很心痛,你不要總是那么驕傲行嗎?你不說話,不能證明任何事情!”
“我沒什么好證明的!”懿澤撂下這句話,表情依然冷漠。
永琪又走回了河邊,吩咐卓貴道:“選一個風水好的地方,厚葬。”
卓貴似有些為難,答道:“王爺,嬿翎有家,父母也健在,好像……輪不到我們來辦后事吧?你就算有心,幫襯一點就行了。”
永琪想了一想,又說:“那你去她家里報喪,就說庶福晉瓜爾佳氏,在府中天黑路滑,不慎失足落水,永琪必將盡心料理后事,他們若有什么期許,永琪一定盡力做到。”
碧彤驚異地看了永琪一眼。
“庶福晉?”卓貴也有點意外,又忙低頭答道:“奴才知道了,這就去照辦。”
嬿翎的庶福晉名分畢竟不能得到皇室的認可,喪禮雖然圓滿,卻不能過于盛大。
永琪令人超度了三天,也就入土為安了。
對于嬿翎的死,永琪深感愧疚。
喪儀過后,他又多次只身一人來墓前陪伴,一方面是因為他對嬿翎心懷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要對嬿翎說的話,不想讓任何人聽到。
“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失足,也不會去尋死,但我實在無法辨別害你的人到底是誰。你是懷著對我的期待離開的,因為我欣賞你,所以害了你。我親眼看到懿澤對你的排擠,她確有嫌疑,但我覺得她不是那種人;我曾懷疑碧彤,但她說得有理,確實沒有動機。我放棄調查兇手,是因為從小到大,我在宮中見證了太多查案的悲劇,最后得到的往往不是真相,枉死的人卻越來越多,我只想每一個人都能好好地活著,請你原諒我!”永琪不知不覺,竟流下了眼淚,淚水滴在墓碑上,他的心痛似乎好受了一些。
他又撫摸著墓碑,說:“很抱歉,我給過你錯覺,庶福晉這個虛名,對你沒什么用,但是能讓你的家人以后受到親貴們的一點照顧,就算是我替你盡孝的一種方式吧,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得還算有用的事。對不起……”
擺好了祭品,永琪舉起酒壺,向地上一傾而盡,又對著墓碑深深一鞠躬。
自嬿翎死后,永琪經常不想回家,總也在下朝后到處轉悠。
有一日,永琪就像腦袋抽筋一樣,不知為何,就想去找胡嬙。
他剛來到翊坤宮門外,正好遇到胡嬙走出來。
胡嬙看到永琪,忙行了禮,問:“王爺是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
“嗯……”永琪應了一聲,他不好意思直說自己是來找胡嬙的。
胡嬙笑道:“那王爺可來得不巧了,皇后娘娘現在不在翊坤宮,她去穹隆寶殿拜神了。”
永琪點點頭,假裝很隨意地問:“你這是準備去哪?”
胡嬙低下了頭,有些害羞地說:“我總想多讀些書,入宮前,我識字都沒幾個,后來多虧懿澤姐姐,教了我不少東西,可是她離開之后,我又不長進了。我聽說景陽宮有一個御書房,收藏了天下寶典,我去過一次,可御書房的人都不讓我碰那些書。今天閑著沒事,我想再去碰碰運氣。”
永琪悶悶地問:“這些人真是奇怪,書不就是給人讀得嗎?為什么不讓碰?”
“因為,御書房的書都是給王爺這樣尊貴的人讀的……”胡嬙撇著嘴,帶著幾分委屈感嘆道:“我們這些人,哪配讀書?”
永琪笑了笑,道:“你若想看,我帶你去就是了,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真的嗎?”胡嬙受寵若驚,驚奇地看著永琪。
永琪笑道:“小事一樁,我還可以一本一本地教你!”
胡嬙高興極了,忙跟著永琪往景陽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