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嬙住在榮王府后院的西樓,名曰望雀樓,在蕪蔓居的西側。
永琪忙站起,跟上了乾隆。
不一會兒,只見陳進忠已經帶了人,將胡嬙從望雀樓抓了出來。胡云川也在側。
懿澤聽說乾隆為綿脩之事親審胡嬙,不能不關心。她從房中走出來,走到望雀樓的院子外邊,并不進去,只靜靜看著里面發生的一切。
乾隆剛看到胡嬙,也不須多審,直接下令道:“將胡嬙亂棍打死!”
胡嬙嚇得臉色大變,喊道:“皇上,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永琪再次跪下,陳情道:“皇阿瑪,她不可能是兇手,求皇阿瑪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一定能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瑛麟斥責永琪道:“王爺,表姐的孩子都沒了,那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么還能如此護著這個狐貍精,你未免偏心得太過分!”
陳進忠已經讓幾個太監拿來了棍棒。
乾隆誰也不看,誰也不聽,只管吩咐道:“打!”
一個太監一棍打到胡嬙的腿上,胡嬙跌倒,其他太監也都跟上,亂棍打在胡嬙的身上各處。
永琪見求情已經阻擋不住,只好站起,幾步走到胡嬙身邊,趴在胡嬙身上。
太監們看到永琪,不敢動手,都停住了。
乾隆瞪著永琪,問:“這個妖女到底什么能耐,能讓你如此執迷不悟?”
永琪答道:“皇阿瑪,嬙兒絕對不會是兇手,皇阿瑪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死她,只會讓真兇逍遙法外!嬙兒犯得每一個錯,都是因兒臣而起,倘若她有罪,那兒臣的罪名只會更多!”
懿澤看到眼前永琪拼上性命去維護胡嬙的樣子,恍如當年在斷頭臺誓要與自己同生死的那個神情,真的好像、好像。
這個時候,她以為她應該心痛的,可是,似乎沒有,也許,她心中最大的傷口,已經被失去綿脩的痛覺填滿了。
乾隆十分氣憤,咆哮道:“不必手下留情,他想同罪,就一起打死!”
太監們復又動手,但都不敢實打實地重打,只有一個太監是新來的,不太明白里面的深意,一棍打到了永琪頭上。
永琪頓時昏了過去,滾到一旁地上躺著不再動彈。
乾隆嚇了一跳,忙上前去看永琪,只見頭上流出血來。
陳進忠立即抽了那小太監一個嘴巴,罵道:“混蛋,誰教你往頭上打的?你們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宣太醫?”
胡云川見永琪已經護不了胡嬙了,跪下對乾隆求情道:“皇上,請準許榮親王查案,臣愿用項上人頭擔保,胡嬙并非真兇,如若不然,請皇上將微臣兄妹一同治罪!”
胡云川曾在危急時救下乾隆,乾隆當然是記得的,也因此會給胡云川幾分薄面。
當下,聽到胡云川這些話,乾隆意識到胡云川和胡嬙原是一個姓,乃問:“原來你是胡嬙的哥哥?”
胡云川答道:“回皇上,正是。”
乾隆其實并不確定害死綿脩的是誰,面對眼前的情況,也覺得可以緩緩,于是對胡嬙說:“今日看在永琪和你哥哥的份上,朕先放你一馬!若是查出有你害綿脩的證據,朕誅你胡氏滿門!”
胡嬙嚇得攤在地上不能動,胡云川也心里猛然一驚,他們都不得不擔心,他們家里還有一個老父親。
不多時,御醫至,看了永琪,永琪頭上的傷并無大礙,被送回紫薇寒舍休息,乾隆便離開了榮王府回宮。
走出榮王府,乾隆思慮著胡云川此人。
在天下會舉事圓明園之前,乾隆是壓根不認得也不知道有這號人的。
在王進保行刺、胡云川緊急救駕時,乾隆也就以為胡云川是一個身手敏捷的侍衛,與看待其他侍衛并沒有什么不同。
今日才知,胡云川和胡嬙是親兄妹,而胡嬙是一個心中充滿算計、滿身都是秘密的人,那么胡云川又怎能只是個普通的侍衛呢?
乾隆的目光掃過陳進忠,想起那天圓明園去九州清晏護駕的侍衛還不都是陳進忠帶進去的,便問:“你是不是算準了胡云川會是將來的國舅,才一路幫他往上爬?”
陳進忠惶恐地答道:“萬歲爺明鑒,胡侍衛和胡格格是兄妹這件事,老奴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曾經好長一段時間,乾隆都以為陳進忠已死,不想竟是一直被太后藏在行宮中,后來陳進忠雖然也算救駕有功,乾隆卻不可能像早些年那樣信任他了。
乾隆似笑非笑地狐疑著,問:“胡嬙也曾為太后辦事,你之前在太后那兒,會一點也不知道?”
陳進忠慌忙跪下,說:“皇上,奴才從沒給太后辦過事,所以不知道。奴才先前被王進保所騙,險些丟了性命,太后識破叛賊的詭計,才給了奴才一次回到皇上身邊的機會。奴才在太后面前保薦胡侍衛到圓明園秘密救駕,完全是看中了他的功夫和膽識,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奴才一直以為胡格格是令貴妃娘娘的外甥女,哪里會想到她有一個做侍衛的兄長?”
乾隆點點頭,時間久了,他幾乎都忘了,胡嬙是以令貴妃外甥女的身份入宮的。
如果胡嬙真的是令貴妃的外甥女,那胡云川就應該是令貴妃的外甥才對。
可是,乾隆心里清楚,胡嬙并不是令貴妃的外甥女,而是令貴妃在民間尋覓的美女,是一個牧羊女,那胡云川自然也是牧民,又怎么會有資格成為大內侍衛?
乾隆覺得這里有問題,吩咐道:“那你就去給朕查一查,胡云川是怎么被選入宮做侍衛的,把他在侍衛處的履歷拿來給朕看看。”
胡云川當初是花重金買的官籍,才有資格參與侍衛的選拔,然后憑借自身的功夫入圍,這些并不難被知道。
陳進忠查清楚后,報知乾隆,乾隆顧忌胡云川有救駕之功,并沒有因虛假身份而將其治罪,只是默默知道罷了。
孟冬聽說綿脩突然死去,大吃一驚。
她沒有想到,她才剛剛離開榮王府沒多久,懿澤就失去了唯一的親生骨肉。孟冬可以想象得到,此時的懿澤該有多絕望,她甚至開始為自己離開榮王府的決定感到懊惱。
孟冬再次來到榮王府,看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切似乎都是死氣沉沉的,連樓宇、花草,都看起來那么壓抑。
走入蕪蔓居,每一寸土地都是那么的熟悉,孟冬放眼望去,到處都有她帶著綿脩玩耍的痕跡。
只是,如今每一處都變得十分傷情。
金鈿從屋里走到院子,看到了孟冬,驚喜地跑過來,喊道:“孟冬姐姐……”
剛叫了一聲,金鈿忽然意識到不對,忙收斂了剛才的笑容,對著孟冬行了個禮,道:“奴婢給四福晉請安。”
孟冬問:“懿澤呢?”
“在床上躺著,水米不進,從出事之后,她的心都死了,沒有了一點活著的欲望,也許……也許你能勸勸她……”金鈿說著,用袖子抿掉眼淚。
孟冬隨著金鈿走到屋門口,看到玥鳶和旌筠都在門外站著。
金鈿打起簾子,孟冬進去,只見瑛麟坐在懿澤的床邊,手里端著一碗粥,在那里勸著:“表姐,你就算現在餓死,綿脩也不能活啊!你得活著,才能把那些傷害你的人一個個除掉,你死了,她們不是正好稱心如意了嗎?”
懿澤半躺在床上,除了眼睛會眨,幾乎一動不動,活像個石頭人。
孟冬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叫了一聲:“懿澤。”
懿澤聽得出孟冬的聲音,微微轉過頭來,問:“你來做什么?”
“我來看看你。”孟冬走到懿澤的床邊。
“看看我?你是來嘲笑我的吧?”懿澤冷笑一聲,問:“看看我沒了你的幫助,是多么的無能,多么的沒用,是嗎?”
孟冬搖了搖頭,眼中含淚,道:“雖然你是綿脩的親娘,可是我照顧他,也不比你少,你怎么可以這么說?”
“你如果心疼綿脩,為什么要幫胡嬙?”懿澤坐了起來,看著孟冬,也滿眼淚光:“這些年來,我最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做什么,從不瞞你,我只瞞了你一次,就一次……就算我有私心,你為什么不能諒解我這一次?而是直接選擇了背棄我、幫助她?”
孟冬低頭,淚水沿著臉頰落下。對于前些天懿澤瞞著自己、將胡嬙許配永珹的行為,她也不過是一時傷心氣惱、棄懿澤而去,哪里想到會發生綿脩的事。
懿澤哭著,嘴角微微笑,笑容卻是陰冷的,問:“聽說永珹對你言聽計從,現在很幸福吧?”
孟冬閉上眼睛,搖著頭。即便是嫁了永珹,她也依然是惦記懿澤的,懿澤過得不好,她豈能安享自己的幸福?
懿澤看著孟冬,目光中涌現出無限失望:“其實,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你成全了自己,也幫助胡嬙逃過一劫,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和永琪之間的感情變得名正言順。可是,這不是她的終極目的,她想要做的,是在永琪身邊徹底取代我的位置。你知道嗎?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可永琪還拼命護著她,我恨不能將他們都碎尸萬段!”
孟冬無法贊同懿澤這番話,她突然指著瑛麟,對懿澤說:“害死綿脩的人,不是胡嬙,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