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當面戳脊梁骨的滋味是真不好受,永琪手腳都冰涼了,卻只能假裝像沒事人一樣。
永琪先將瑯玦送回公主府,又讓人召來御醫為瑯玦把脈,確認瑯玦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公主府的丫鬟們備了一些膳食,永琪親眼看著瑯玦吃下,自己也隨便用了些。
看瑯玦氣色恢復了點,永琪又替她憂心另一件事,問:“你婆婆說,要給福隆安娶側室,你聽見了沒?”
瑯玦點點頭。
“不知道她是故意用那話來氣我,還是當真的。”
瑯玦微笑著,反而安慰永琪道:“五哥,你不要為我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他娶了別人也好,這樣,他們母子的注意力能分在另一個人身上,或許還能少找我麻煩。我和福隆安到這個份上,也只能是名義上的夫妻了,我連他的面都不想見,又何必管他會不會娶別人呢?”
永琪還是憂思滿面,道:“可他如果真的娶了別人,那個新人,很可能會視你為敵,女人之間的斗爭太可怕,我不可能不擔心你。”
“我不是還有你嗎?你可是皇阿瑪心中的儲君,有你在,誰不忌憚三分?再說,還有皇額娘,她也會為我做主的!”瑯玦努力地笑著,望著永琪,說:“五哥,有你這么個好哥哥,我真的好感動。可是,我知道,你家里也有好多麻煩事等著你回去處理呢,你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永琪抬頭看了看窗外,夕陽西下,的確已經不早了。
瑯玦笑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太狼狽,等我好些了,就去看看我那個剛出生的小侄女。”
永琪點點頭,辭別瑯玦回榮王府去。
先后在學士府和公主府耽擱了太長時間,也不止是因為永琪擔心瑯玦。
永琪回家的心是矛盾的,他想回去,又怕回去。
家里有他想見到的人,可是家,早就沒有了溫馨的樣子,實在不像個家。
永琪還沒到榮王府門前,就看到卓貴在門口東張西望。
永琪忙下了馬,問:“福晉回來了嗎?”
卓貴焦急地答道:“福晉和側福晉都回來了,連皇上都來了!你可算回來了,奴才差點都又要去找你了!”
“皇阿瑪和瑛麟一塊從宮里過來了?”永琪納悶地問著,一面讓人牽走了馬,走進府內。
卓貴跟在永琪身后,邊走邊說:“不是,皇上才剛來!側福晉早就回來了,一回來,就跟奴才說,皇上要問你的話還沒問完,十有八九會過來,叫奴才趕緊找你回來。可奴才哪知道王爺去哪了,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丫鬟說還沒見著公主,更沒見過王爺,然后奴才又……”
“別說你了,皇阿瑪現在在哪?”永琪打斷了卓貴的話。
卓貴道:“應該是去福晉那兒了,因為福晉沒來接駕,只有側福晉和胡格格接駕,側福晉叫奴才出來找王爺……”
永琪又沒等卓貴說完,飛一般地跑到了蕪蔓居。
卓貴只好屁顛屁顛地跟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永琪跑進蕪蔓居,只見乾隆坐在院中的一把椅子上,胡嬙眼圈紅紅的,和瑛麟分別侍立在乾隆兩旁,卻不見懿澤,還有十余名侍衛站在乾隆對面,正是被瑛麟帶到云南的那些侍衛。
其中一個侍衛正在敘述著:“胡爺在隨兆惠將軍和側福晉救出王爺那天突然不見,后來卻與福晉一起出現在軍營……”
“皇阿瑪!”永琪走了進去,到乾隆跟前行禮道:“兒臣未能恭迎皇阿瑪駕到,請皇阿瑪恕罪!”
“你回來了?”乾隆望著永琪,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是回來看女兒的嗎?去哪了?”
永琪老實交代道:“去看四妹。”
乾隆點點頭,卻并不過問瑯玦的事,乃自言道:“朕是特來為胡云川一案主持公道的,免得你的妻妾在家里打起來,你招架不住。為示公正,讓目睹此事的局外人來陳述案情經過,不算偏頗吧?”
永琪沒有理由反駁乾隆的這種審案方式,只好默認了乾隆的說法,道:“有勞皇阿瑪。”
乾隆向侍衛們吩咐道:“揀重點,往下繼續說。”
侍衛又道:“后來,胡爺又帶走了福晉,是因為福晉被雷劈成了重傷。再后來,就是王爺和側福晉尋找福晉到了一座山,叫格姆山,得知福晉和胡爺已在山上住了多日,被山下村民視為夫婦。胡爺還將王爺推入水中,側福晉為王爺鳴不平,一時氣惱,才令放箭射死了胡爺。然后,福晉變成了一只五彩的鳳凰,將胡爺馱起飛到山上去了。”
“懿澤被雷劈過?還變成鳳凰?”乾隆驚異地看著永琪,問:“事情是這樣嗎?”
事已至此,永琪也無法在乾隆面前隱瞞懿澤的真實身份,答道:“是的,懿澤是神,而非凡人。”
乾隆吃驚了一會兒,他慢慢靠在椅子背上,恍然之間又想起,許久前太后所說的關于先帝的死因,太后親眼目睹,先帝被自己的私生女丹陽所殺,關鍵問題是,丹陽不是凡人,所用兵器是龍錫杖,而今龍錫杖在懿澤手中,懿澤也不是凡人……這一切應該不是巧合。
當年乾隆試探懿澤時,就疑心懿澤是認識丹陽的,今日看來,恐怕不止認識,且關系非同一般。
如此想來,乾隆更認可了當年太后的看法,懿澤絕不能做皇后,甚至不應該留在永琪身邊。
永琪的耳邊傳來胡嬙的哽咽聲,想必是哭了不止一次了,他覺得自己應該面對胡嬙,甚至希望胡嬙能給他一些懲罰。
他走到胡嬙身邊,伸手去抿胡嬙臉上的眼淚。
胡嬙一改舊日對永琪的黏綿柔情,推開了永琪的手。
乾隆看見胡嬙對永琪這般態度,自然是不高興的,帶著責備之意提醒道:“胡格格,侍衛們都言辭一致,你也聽到了。你哥哥以前都做過什么,你應該心里有數,這次,他敢打朕兒媳婦的主意,屬實是色膽包天,還多次以下犯上,落得這個下場,也是罪有應得。朕念在他曾救駕有功,對他的家人不予追究,你還有什么話說?”
胡嬙泣不成聲,淚光中滿滿的怨恨,一言不發地看著陳瑛麟。
乾隆又淡淡地笑道:“胡格格,朕能用今天這樣的態度對待你,完全是看在你為朕生下孫女的情分上。你是什么出身、怎么進得榮王府、身上又背了幾條罪狀,可不要忘了!若是你不知好歹,做出了什么不該做的事,可別怪朕翻臉無情,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
胡嬙沒有應答乾隆的話,帶著滿腹委屈,哭著跑了出去。
“嬙兒!”永琪望著胡嬙的背影,呼喚了一聲,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愧疚,但他沒有追出去,不會因為懼怕乾隆,而是因為他還沒見到懿澤。
乾隆問:“懿澤呢?怎么還沒出來?”
瑛麟答道:“回皇阿瑪,臣媳剛去過她房里,但她不在。聽府里的人說,昨天明明看到她牽著一匹馬回來了,后來也沒見出去,卻不知她去了哪。”
乾隆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心虛的事,成心躲著朕?”
“懿澤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心虛’二字,她一定就在府里。”永琪想了想,懿澤有神力,根本無需騎馬,卻帶回一匹馬,必定意義非凡。
他跑到了馬廄,果然看到懿澤在里面洗馬。
懿澤的肚子比即將臨產的孕婦還要大,行動已經十分不便,她無法下蹲,竟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梳理著馬的皮毛。
“懿澤!”永琪進了馬廄,看著懿澤的肚子,問:“你都這樣了,為什么要做這么累的活計?”
懿澤不答。
永琪又問:“這匹馬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
懿澤還是不答。
“不要洗了!”永琪抓住了懿澤的手,懿澤的手又是冰涼的。
永琪忽然想起,懿澤自稱是一具尸體,心里一陣發毛。
懿澤問:“王爺有事嗎?”
永琪道:“皇阿瑪來了,在你院子里,大家都找不到你。”
懿澤還似在云南時那般,態度總也平靜著。她放下了抹布,隨永琪一起回到蕪蔓居,見到了乾隆,也不言語,略略一拜。
永琪拜道:“皇阿瑪,兒臣把懿澤帶過來了。”
乾隆看到懿澤腹部隆起,竟比尋常臨產的婦人更甚,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你有身孕?”
懿澤仍如同無事人一般,道:“皇上專程到這兒,只是為了問這么一句話嗎?”
乾隆坐正,向下人們擺手,道:“都退下!”
卓貴帶著所有丫鬟、侍衛都出去了,陳進忠也帶著隨侍的太監退下,只有永琪、懿澤、瑛麟陪伴在乾隆身邊。
避開外人,自然是為了講一些不可告人的話。
乾隆向懿澤道:“朕知道,福晉性情孤傲,一向直來直去,朕也不必拐彎,你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胡云川到底有沒有私情?”
永琪忙阻攔道:“皇阿瑪,你不可以這樣問懿澤!懿澤當時受傷被胡云川帶走,是兒臣準許過的!”
“朕是在問她,不是問你!”乾隆打住了永琪的話,又把目光瞄準懿澤,道:“皇室血脈,容不得半點混淆,你腹中的孩子,是永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