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不出更好辦法的情況下,永琪只好放棄了見皇后的念頭,聽從胡嬙的意見,次日開始接受王振文的外治之法,同時讓人向乾隆呈遞告假的奏折。
奏折中,稱永琪于府中走夜路時不慎跌傷,不便行走,需休養三個月。
乾隆看了永琪的告假奏折,氣憤地摔在地上,朝陳進忠吼道:“這個逆子,越來越膽大妄為,朕昨日不過叫他滾出殿去,他馬上就‘跌傷’了,還‘告假三個月’。你去告訴他,三個月太短了,他以后都不必來上朝了,叫他好好‘休養’去吧!”
陳進忠知道乾隆說得是氣話,但也不敢違逆,即刻就叫了個小太監去榮王府傳話。
卓貴接到傳話,又忙到望雀樓告知永琪。
永琪的腿剛外治包扎完畢,疼得渾身冒汗,雖聽見了卓貴稟報的乾隆口諭,也沒有心思理會。
卓貴愁眉苦臉地說:“王爺是真的有病,卻被皇上誤會成賭氣,還叫你以后都不去上朝,這可如何是好?”
胡嬙用手帕擦著永琪臉上的汗,替永琪向卓貴答復道:“誤會了,也沒有什么不好,王爺原不想這病讓人知道,這樣一來,對外遮掩王爺病情,倒是順利不少。”
王振文在一旁收拾著東西,又往醫案上寫字,翻閱著前面的醫案,向永琪詢問道:“臣見楊太醫曾在醫案上說,王爺早些年好用冷水沐浴,又常在夜里觀天象,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不知可是實情?”
永琪忍著痛,勉強作答:“的確如此,我自幼怕熱,好用冷水,成婚之后,懿澤為糾正我這毛病,費了不少功夫,我有時還是會背著她用冷水,后來嬙兒和瑛麟也勸過我,我用冷水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自云南受傷之后,知道了寒濕邪氣的厲害,我再也沒敢用冷水洗了。”
王振文整理著醫案,一面又對永琪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王爺的病,與早年那些習性頗有關系,寒濕邪氣在人夜臥冷風、冷水沐浴后,最易侵襲入里,久而成疾。只是王爺年輕,對小毛病都渾然不覺。于云南受傷后,在寒濕的牢獄延誤多日,體內邪氣借著傷寒的契機,漸漸顯露出來,王爺卻未能及時就醫,以至于毒氣入骨,寒濕邪氣也更深入。如今內服外治,即便康復,也不能保證以后不會再犯,王爺要小心再受寒濕之氣。”
永琪點點頭。
胡嬙忙問:“若是王爺不再受寒濕侵襲,此病還會復發嗎?”
王振文答道:“此病起于寒濕,自然最怕寒濕外襲,至于何種情形下會復發,醫者也是無法保證的。但避開寒濕,痊愈之后復發的可能應不大,格格需常在王爺耳邊提醒才是。”
胡嬙笑道:“多謝太醫,我自當小心服侍王爺。”
王振文拜道:“格格言重了,為王爺效勞,是臣的福分,王爺調養期間,臣每日都會來府上一次,為王爺查看傷處、換藥。在人前,還請王爺和格格千萬小心,要與微臣在醫案上所寫口徑一致,今日臣就先告辭了。”
胡嬙再次致謝,又讓卓貴送王振文出去。
為免節外生枝,永琪吩咐養病期間只有胡嬙和卓貴近身服侍,余者無論府內侍從、還是來探望的皇親大臣,一律以近日跌傷敷衍。
不兩日,果然永琪告假養病的消息外傳,于是斷斷續續前來探疾的皇親不可勝數,其中唯有瑯玦來看望得最多。
因瑯玦一向嘴快,永琪和胡嬙就一并對瑯玦也瞞哄實情。
瑯玦是個沒心眼的人,對于永琪和胡嬙向來是說什么信什么,雖常來造訪,也從無疑心,每次來不過為兩件事,一是關心永琪的恢復狀況,二是告知皇后在宮中的消息。
關于皇后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乾隆幽禁皇后,總要有個恰當的理由,只好聲稱皇后重病,無法執掌六宮,并下令讓皇后從翊坤宮正殿搬到了后殿,對外宣告是為養病之宜,實際上是為了把這位無發國母藏匿得更深,讓人更不可能見到。
此外,乾隆又再次明令給所有阿哥、福晉、公主等不可到翊坤宮拜見皇后,有事只能向潘鳳打聽。
沒幾日,乾隆還是下令收回了嫻妃、嫻貴妃、嫻皇貴妃、皇后的四分冊寶,并收繳了皇后的鳳印。
眾人都以為,這與廢后其實也沒多大差別,保留皇后的稱號,似乎是乾隆給與的唯一殘存的尊重。
輝發那拉氏一族,原本是因皇后被冊立中宮而從滿洲鑲藍旗抬入滿洲正黃旗的,如今又因皇后失寵而被撥回原旗,族中為官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與此同時,乾隆以后宮不可一日無主為由,奏請太后,冊封令貴妃為令皇貴妃,并舉行了隆重的皇貴妃冊封禮。
有傳言說,這是因為令貴妃失去十六阿哥后傷懷難以自已,乾隆此舉也是聊表安慰之意。
然而,令貴妃如今本來就是后宮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人,代中宮治理后宮,也是名正言順的,且太后十分贊同,晉為皇貴妃便沒有任何不妥。
十六阿哥的夭折,沒有給令皇貴妃和慶貴妃之間的相處帶來多大影響,尤其是在冊封皇貴妃之后,令皇貴妃更需要慶貴妃的支持以震懾后宮,因此兩人的關系比以前更為親密了。
令皇貴妃在乾隆面前多次進言,乾隆總算認可了慶貴妃的位份,為她舉行了姍姍來遲的貴妃冊封禮,連同慶貴妃的父母兄弟也得到了豐厚的賞賜,此后慶貴妃對令皇貴妃可謂是全心全意地追隨。
永琪在望雀樓住了幾日,每日總惦記著看書、整理舊日所研究天文之學,為此又挪回紫薇寒舍養病,病中仍然關心著翊坤宮傳來的每一個消息,但是所得消息都是宮中的風向變化。
他其實更關心皇后的生活現狀,比如是否三餐齊備、是否身體安康、有沒有受到刁難和委屈,可是這些小事都是難以得知的。
瑯玦依然常來榮王府,但帶來的皇后消息卻越來越少。
起初潘鳳向福隆安傳達消息還算勤快,待他外甥的差事被安插妥當后,他便沒有原來那么積極了,后來因為懼怕乾隆責備,推脫越來越多,福隆安也很無奈。
沒有了皇后的消息,瑯玦和福隆安之間的話題隨之減了大半,瑯玦心里并不想經常與福隆安見面,故此更常來榮王府,使福隆安去公主府時多半是撲空。
南巡時,福隆安曾答應皇后和永琪,等回京后就搬到公主府陪瑯玦。但事實上,瑯玦仍然是一個人孤單地住在公主府。
因為福隆安的小妾生下了他的次子豐紳果兒敏,且之后母子二人都身體欠佳,敏敏心疼幼孫,一定要福隆安多陪伴妾室及兩個兒子。
福隆安拗不過母親,只好兩邊串來串去,又要到宮中當差,每日早起晚歸,總生活在忙碌之中。
前朝和后宮,漸漸已經沒人去注意皇后的存在,有關翊坤宮的一切猶如石沉大海一般。
一連多日,永琪得不到皇后的一丁點消息,心中開始胡思亂想,吃睡也不安穩,他們雖不是親母子,卻比親生母子更情深,不知不覺中,皇后成了永琪的一塊心病,想見見不到,想打聽消息卻連音訊一并也無。
胡嬙經常勸解,但都無濟于事,她多次試圖用孩子來逗永琪開心,永琪雖然應和著笑,胡嬙仍能感覺到永琪的心不在焉。
胡嬙當然也擔心皇后在宮中的境況,但更擔心永琪因為憂思過重而身體難以恢復。
后來,胡嬙聽說懿澤已經回府,心中便默默盤算起來,現在這種情形,要見皇后一面難如登天,但如果依靠懿澤的神力,就輕而易舉了。
幾經思慮,胡嬙決定冒險找懿澤求助。
入夜后,胡嬙先哄睡了兩個孩子,又看著永琪睡下,便悄悄來到蕪蔓居,向懿澤的屋子走過來。
金鈿看到,攔了下來,告知道:“我們小姐已經睡下了,格格這個時候來做什么?”
胡嬙懇求般地說:“姐姐能不能為我通報一聲,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金鈿很是納悶地問:“你還能有什么要緊的事,深夜來找我們家小姐?明天再說不行嗎?”
胡嬙低頭答道:“我是背著王爺來的,不能白天。這件事,事關王爺的身體能否養好,我真的必須見她!”
金鈿看了看屋里已經熄燈,有些為難。
玥鳶在廊下聽到了,走了過來,問:“格格深夜來見索格格,當真是事關王爺身體?”
胡嬙點了點頭。
玥鳶走進了房門,走到懿澤床前,輕聲地向帷幔中問了一聲:“索格格,你睡著了嗎?”
帷幔中傳出懿澤的聲音:“有事嗎?”
“是胡格格,她說有事一定要夜里見你。”
懿澤有點好奇,便叫玥鳶帶胡嬙進來了。
玥鳶重新點了燈。
懿澤坐起披上了一件衣服,問胡嬙:“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胡嬙看了一眼玥鳶,又弱弱地問了一句:“我……我能不能和你單獨說話?”
玥鳶聽到,就拜別了懿澤和胡嬙,帶上門出去了。
胡嬙卻突然跪在了懿澤床前,懿澤不解地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胡嬙凝望著懿澤,又鄭重地磕了一個頭,道:“我想求姐姐幫我一個忙,帶我去翊坤宮見一見皇后。”
懿澤淡淡一笑,道:“皇上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翊坤宮。外有侍衛把手,內有宮女太監監視,連那些地位顯赫的人都束手無策,我怎么可能幫的了你?”
“你是神仙,你當然有辦法!”說這句話的時候,胡嬙有一點緊張。
自云南一行之后,知道懿澤神族身份的人已經不在少數,各種版本的傳言更是沸沸揚揚。
但胡嬙和別人不一樣,她早就知道了,而且懿澤不知道胡嬙是從哪里知道的,這才是關鍵。
懿澤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個問題上,她的目光掃過胡嬙,重復了她曾經問過的問題:“你為什么會知道那么多關于夢神的事?向你透漏這一切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