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貴看到了永琪撞門,仿佛當年去撞碧彤的房門那樣,感到事情不妙,朝眾人大叫:“不好,恐怕又要出人命了!”
于是,卓貴招呼了一群仆從,就像當年撞開碧彤的房門一樣,一起合力,把藤琴書屋的門給撞開。
門開了之后,永琪忙走進去,卓貴等也跟了進去,只見屋子里空無一人。
卓貴納悶地說:“真是奇怪!剛才我們出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兩位格格在這里說話呢!怎么一眨眼功夫,都不見了?”
永琪東張西望地到處找,果然里里外外哪里都沒有人。
卓貴一邊左顧右看,一邊問:“會不會是跳窗戶出去了?”
永琪沒有理會卓貴,忙跑到里間的床上,在枕頭附近收集頭發。
卓貴等以為是找人,也都跟了過去,只見永琪將枕頭上遺落的頭發都搓成一股,綁在自己的頭發上,然后躺在床上,開始培養睡眠。
卓貴指著永琪,對其他家丁嬉笑道:“你們看看,王爺真有趣!兩位格格不見了,他不說出去找找人,倒準備躺在這兒睡大覺!”
說罷,卓貴帶著家丁們又出去了。
永琪記得,胡嬙說過,只要把兩個人的頭發綁在一起,就能牽連到同一個夢境,但那個說得是正常睡覺時的做夢,被系在一起的也是兩個人頭上未剪斷的頭發。
他不確定,白日夢是不是也能用同樣的方法進入,也不能確定,已經離開人體的頭發還是否有用。
但,這是他唯一能嘗試的辦法。
這張床,最近只有他和胡嬙兩個人睡過,上面的頭發一定就是他們兩個的,他慶幸自己昨晚一夜沒睡,所以現在應該不難睡著。
就這樣,永琪靜靜地躺著,放松自己,好讓自己盡快入夢。
白日夢中,懿澤拉著胡嬙的手,已經來到一個所在,是在一片云山霧海當中。
起伏連綿的云,從她們腳下飄過,到處白茫茫的一片,無邊無際,天空是從未見過的那種蔚藍,不遠處有大片彩色的云霞,其色彩和形狀不斷變換,絢麗多姿,云霞之下,有一座白玉雕琢的拱形橋,橋上有一只喜鵲飛來飛去。橋的另一端,銜接著一道金碧輝煌的門,再往遠處看,像是一座宮殿,更加美得一發不可收拾。
胡嬙是第一次來到云端之上,感覺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唏噓著:“這里……好像一個仙境……”
懿澤道:“這里是天宮。”
“天宮?”胡嬙又環視了一遍,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芳香,抬頭看到,一只七彩的大鳥煽動著翅膀飛到鵲橋那邊去了。
胡嬙欣喜地驚嘆道:“我一介凡夫俗子,能在死前,來這樣的地方見識一番,也不枉此生了。”
懿澤冷笑道:“你可真沒出息!等你死了,不在人間,何以見得沒有機會去天宮走一遭?”
他們慢慢往鵲橋的反方向走,走不多遠,但見花香馥郁、綠草如茵,云朵散開的地方,乃是金子一般的地面,中間穿過的亭臺樓閣,竟都是渾然天成的美玉。
胡嬙不住地贊嘆:“可真是金鋪地,玉作宮!”
懿澤不言語,她對這些都沒興趣。
胡嬙又問:“天宮不也應該有人居住嗎?走了這么半天,我怎么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懿澤答道:“我們是在白日夢里,你怎么這么快就忘了?這不是真的天宮,是夢中的天宮,真的天宮,凡人是不可能去到的。”
胡嬙又問:“那你去過真正的天宮嗎?”
懿澤停頓了一下,想起前生之事,又回答說:“前世去過。”
胡嬙一直跟在懿澤身后,走了許久,走到了一片沒有云彩的地方,金子鋪就的地面也到了盡頭,在盡頭之外,有一根柱子,遠望去,遺世而獨立。
胡嬙盯著看了一會兒,覺得那柱子似乎有重影,重影的色彩還是不同的,胡嬙數了一數,共有八種色彩,再定睛一看,好像還是只是一根柱子,她感到十分稀奇。
懿澤停住了腳步,面向胡嬙,道:“我們到了,就在這里。”
“這是哪?”胡嬙左顧右盼,又問:“那到底是一根柱子,還是八根柱子?”
懿澤答道:“這是天邊,那是一根柱子,也是八根柱子。”
胡嬙又納悶著,問:“你說的話,我怎么聽不懂?”
懿澤看著柱子,解答道:“我也是第一次走進白日夢,所以,這絕對是一場公平的對決。我沒有來到人間之前,聽族人提到過白日夢,夢境是一件平凡又不平凡的事。據他們說,凡是現實中有的地方,夢境中都有,但夢境中有的地方,現實中卻未必有,所以,夢的空間很大,無有邊際。真實的天宮中,有八根擎天柱,它們分別是由風、火、雷、電、金、木、水、土組成,佇立在天宮的八個方向的邊界,支撐著天和地。這八根擎天柱雖然各守一方,卻緊密相連,每一根都可以看到其他七根的影子。”
胡嬙了然,再次確認道:“所以,前面的柱子,就是擎天柱了?”
懿澤點了點頭。
胡嬙又問:“你說這個地方是我們的目的地,那我們的對決,是與這八根擎天柱有關了?”
懿澤又點了點頭。
胡嬙很是好奇地問:“那這根是哪個柱子?”
“我也只去過天宮一次,而且沒有見過擎天柱,我剛給你講得,都是從族人那里聽說而已。我們剛剛走過的所有地方,我都不知道是哪里,但是天宮的八個方向都有擎天柱,所以只要背對著宮殿,隨便走一個方向,都能走到其中一根附近,但你要問我這根是哪根,我是真的不知道。”
胡嬙努著嘴笑了一笑,道:“說說我們的對決方式吧!”
也許是因為即將生死別離,懿澤終于也肯對胡嬙溫柔地笑了一次,向胡嬙道:“擎天柱可遠觀,卻不好靠近,只要有人距離它一丈之內,它和它的影子就會散發威力。一旦它開始發威,旁近的人最好一動不動,否則,擎天柱就會朝有動靜的方向倒下,砸在這個人的身上。這個人會被砸死,死后魂魄附著在擎天柱上,成為擎天柱的一部分,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沾上魂魄的擎天柱會恢復如初,重新直立以支撐天地,所以,倒塌其實是它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擎天柱是四靈開天辟地之后,由父神所造的,為了防止有人毀滅擎天柱而導致再次天塌地陷,他只能在擎天柱上施以此法,維持天宮和人間萬萬年的穩定。”
“真厲害!”胡嬙看著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的擎天柱,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重影,屹立在天之涯、海之角,不禁為之一震。
胡嬙遐想著,說:“父神……應該就是天地之父吧?他一定為神仙和凡人都做了很多偉大的事,然后,受到你們所有神仙的頂禮膜拜,對不對?”
每次提起父神,懿澤先想到的,都是族人們傳說的、關于父神和她的祖先爻歌的感情決裂,便隨口答道:“不過也是一個負心漢,有什么好膜拜的?”
聽到“也是一個負心漢”中的“也”字,胡嬙沒敢再說話。
懿澤覺得,自己可能跑題了,又轉回原來的話題,對胡嬙說:“跨出天邊,就在擎天柱的一丈之內了,我們一起走過去,一起感受擎天柱的威力,直到它倒下為止,看看我們兩個,誰更能堅持得了一動不動,這是完全地拼毅力,用不了心計,也無關于武力,是一場絕對公平公正的比賽。”
胡嬙點點頭,隨懿澤一起走到了金色地面的最邊邊,都停住了腳步,不約而同地相互看著。
懿澤問:“你害怕嗎?”
胡嬙答道:“從進入白日夢之前,我就開始感到害怕了,但同時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懿澤又問:“為什么?”
“活得那么累、那么煎熬,死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說罷,胡嬙甜甜一笑。
懿澤聽了,也坦然一笑,道:“說得不錯,所有的負擔、所有的責任,在死的那一刻,都可以得到終結,的確是一種解脫。”
兩人都又往前了一丁點,懿澤忽然又想起什么,拉住了胡嬙。
胡嬙問:“怎么?”
懿澤提醒道:“擎天柱能察覺一丈以內的所有動靜,包括眨眼。所以,你要記得,進入一丈之內前,先閉上眼睛,不然進去之后,你眨一下眼就死了,我就勝之不武了。”
胡嬙聽了,很是感動,笑道:“你果然是個真君子,只可惜我不是,不然,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懿澤沒有理會胡嬙的這個感言,只交待著:“我要說得,已經說完了,現在我數到三,我們一起閉上眼睛,向前跨一步,然后就各自堅持了,明白嗎?”
胡嬙點了點頭。
懿澤暫將龍錫杖擲于后方,然后開始查數:“一……二……三!”
話音落,兩人一起閉眼上前,進入了擎天柱的一丈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