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謖很確信地說:“當然不能了!”
“為什么不能?族人不都說,龍錫杖可以控制夢境,龍城訣可以隨時隨地讓夢境成真嗎?無論讓夢境變成現實多少次,還不都一樣?”懿澤想象著,推測著。
穆謖無奈一笑,嘆道:“我的傻女兒,你是不是腦筋糊涂了?夢境變成現實,是可以有很多次,但前提是,你得先進去他的夢境才行啊!死人是不會做夢的,你怎么進得去?”
“死人是……不會做夢的?”懿澤頓時感到當頭一棒,這么淺顯的道理,她怎么會沒想到,死人根本不會做夢?
所以,讓人死而復生,早已超出了夢神的能力之外?
穆謖拍著懿澤的肩膀,安慰道:“俗話說,人死不能復生,已然如此,你就想開些吧!”
“死人是不會做夢的……”懿澤又重復了一遍,像是魔怔了一樣。
穆謖有些擔憂地看著懿澤,又勸道:“不要這樣,他是人,你是神,壽命長短,原本就不可能一樣的,他終有比你先死的一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可別想不開!”
懿澤沒有再理會穆謖,她帶著龍錫杖,癡癡地離開了格姆山,腦海中空空的只回蕩著那一句話:“死人是不會做夢的。”
“懿澤,你去哪?他都死了,你還要回去嗎?”穆謖在懿澤身后站著問。
可懿澤沒有回頭,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穆謖的視線之中。
在永琪離世后的第七天,懿澤出現在了靈堂外。
她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縞素,蒼涼的白色布置在榮王府的每一個角落,著裝在每個人的身上。
王府內外,哭聲陣陣,那些下人,念及永琪素日的心地善良、待人寬厚,無一不傷心痛哭。
懿澤穿過大道兩旁白茫茫的靈幡,穿過整齊跪著的穿白衣的仆從,穿過掛著的層層白色帳幔,風吹起無數懸空垂下的白綾。
白綾拂過懿澤的臉和手臂,就好似永琪最后一次那將觸未觸的指尖。
她終于看到了最里面的靈位、棺木、香爐、火盆……
漫天縞素悲戚戚,世間再無此良人。
懿澤望著那擺放在最中央的靈位,還有那口漆飾了三十五道楠木棺,哭不出眼淚,腦海中只回蕩著那一句“死人是不會做夢的”。
靈堂內,瑛麟和胡嬙跪坐兩側,自然是一襲白衣,玞婳和綿億都貼附在胡嬙身旁,更當是披麻戴孝了。
再往下,瑯玦和孟冬都在那里,皆是暗淡之色的素衣,王府的整個氣氛都是那么的低沉。
他們看到懿澤的出現,都驚訝地抬起頭。
瑯玦第一個站起,慌忙跑過來,抓住懿澤的手臂,滿懷期待地問:“五嫂,你可回來了!你有沒有找到復活五哥的辦法?有沒有啊?”
懿澤沒有理會瑯玦,而是跨過瑯玦,繼續往前走。
瑯玦呆呆地站著,看到懿澤是這樣一個態度,她已經猜到希望渺茫了。
瑛麟看著懿澤,斥責道:“你還知道回來?都已經過了六天了,他哪里還等得了?”
懿澤也沒有理會瑛麟,直接走到了跪坐著的胡嬙身旁,還是用一種冷漠的語氣,問:“那個人是誰?”
胡嬙抬頭看著懿澤,慢慢站了起來,還是那副怯懦的模樣,輕聲地問:“是不是……已經沒有希望了?”
“如果可以,你覺得,我回來的第一件事,會是找你嗎?”懿澤這句話,滿懷著對胡嬙的責難和仇視,她更加厲聲地吼問:“向你透露夢境規則的人,到底是誰?”
震耳的苛責聲,把玞婳和綿億都嚇得往胡嬙身后躲。可是,胡嬙沒有再像以往那樣慈愛地安撫孩子。
懿澤再一次更高聲地呵斥道:“永琪都已經死了,你為什么還不能說?”
胡嬙哭了,無聲地落淚,她靜靜地轉過身,看著楠木棺,腦海中浮現出私奔未成、永琪與懿澤對抗時說得一句話:“生當同衾,死當同穴,天上人間,永不相離。”
她永不會忘,因為那句話,是永琪為她而說的。無論當時是出自于怎樣的心態,都是永琪親口說的。
她也仍然記得,她剛剛嫁入王府時,因為綿脩和碧彤的接連出事,她也被卷在水深火熱之中,那時她第一次勸永琪私奔,永琪卻沒有答應。
她只好流著眼淚,傾訴了自己的癡情:“你可以守著她,我會守著你,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就算我死了……我的魂依然會圍繞在你身邊。”
那天,永琪很感動,卻滿心失落對她說:“也許我會先死。”
她隨之許下諾言:“我生死相隨。”
如今,永琪真的先一步死了,她想,她也該到了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生當同衾,死當同穴,天上人間,永不相離!”胡嬙重復了一遍永琪曾說過的那句話,目光篤定,一頭撞在了永琪睡著的楠木棺上。
瑯玦大聲驚叫著:“胡嬙!”
孟冬也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試圖阻攔。
可是,她們趕到跟前時,卻見胡嬙已經從棺木旁跌下,頭上的鮮血染紅了發髻上裝飾的白花。
懿澤也震驚了,愣愣地看著胡嬙。
瑯玦抱住胡嬙的頭,攬在懷中,哭喊道:“五哥已經走了,你也要離開,我以后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玞婳抓住胡嬙的手,不知所措地喊著:“娘,你怎么了?”
綿億也學著玞婳的樣子,蹲在跌倒的胡嬙身旁,迷糊地叫了一句:“娘……”
胡嬙沒有再理會任何一個孩子,顫抖著手伸向棺木,她終于又看到永琪了,在那片初遇的桃花林,片片桃花紛飛,落了一地的嬌艷。
永琪踩著零落成泥的粉色花瓣,腳步輕健地朝她走來,也向她伸出一只手。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抓住了永琪的手,一起奔跑在漫天飛花的世界,再也不理會人間的是是非非。
那個伸向棺木的手,頹然落下,胡嬙在微笑中閉上了眼睛,淚水從合上的眼角擠出,順著側面落在了地上,沒有響聲。
瑯玦緊緊抱住胡嬙,大哭著:“胡嬙……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孟冬的眼淚也簌簌落下,蹲下輕輕地攬住了玞婳和綿億。
懿澤默默地傷懷著,或許,胡嬙真的比她更愛永琪。
在胡嬙死去的一瞬,懿澤深深懷疑自己配不上永琪,胡嬙才是那個和永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未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卻是真正的生死相隨。
瑛麟指著懿澤,斥責著問:“你做什么?你沒有帶回來救火永琪的辦法,還把胡嬙給逼死了,你到底想干嘛?”
孟冬抬頭,忽然發現,方才陪在瑛麟身邊的貼身侍女羽荼不見了,料想必然是向乾隆通風報信去了。
來不及顧忌太多,孟冬忙對懿澤說:“懿澤,快走!陳瑛麟在皇上面前告了你的黑狀,說是你害死了永琪。皇上已經讓人請來了三百名善于破解玄幻法術的道士,現在一定已經在來抓你的路上了!你趕快離開,留著命,才有機會查明真相!”
懿澤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聽到孟冬說的話,只覺得一頭霧水,迷失不知所向。
瑛麟十分不滿,又呵斥孟冬道:“完顏福晉,你知道你是誰嗎?”
孟冬沒有搭理瑛麟,她站起,推著懿澤說:“你怎么還不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皇上正在喪子之痛的盛怒當中,你有幾張嘴也說不清楚!快走啊!”
懿澤頓時腦海空空的,不知該說什么、甚至不知道聽見了什么,只感到孟冬正在焦急地推她走。
在迷茫中,懿澤癡癡傻傻的,隱身一步跨出了皇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