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忙了一陣,終于將神符都貼好。
懿澤回頭,向孟冬和永瑆喊道:“這里好了,要不要來看看?”
孟冬和永瑆聽到,都圍了過來。
孟冬又吩咐士兵們把帶著神符的整張網完全拉開,平鋪在地面上,然后抓來些許土灰,撒在網上,稀稀疏疏地掩埋住。
瑯孉就在這層薄薄的土上蹦著玩,踩出了許多小小的腳印。
孟冬看著瑯孉,低聲對懿澤說:“一會兒,你再帶著她飛幾圈,在凡人能適應的高度內,能飛多高就飛多高,然后,用你的傳音術告知如蛟,讓她知道女兒在半空中。到了不能再高的高度,你就松手,叫如蛟來救她,明白了嗎?”
懿澤抬頭仰望著天空,又開始焦慮起來,她當然知道,如蛟極有可能會出面救女兒。
但萬一,如蛟沒來,那樣的高度,瑯孉必死無疑。
懿澤又看著瑯孉蹦蹦跳跳的天真模樣,不知為何,她在一剎那間,產生了幻覺,她覺得她看到了被自己摔死的瑯孉,那模樣凄慘極了,她心中驟然一驚,差點昏倒。
永瑆忙扶住懿澤,問:“你怎么了?”
懿澤臉色蒼白,忽然抽筋一樣地抓住永瑆,問:“如果……如果她娘沒來救,你和你的人,能不能接住她?”
永瑆也抬頭看了看天,道:“那得看具體有多高?!?p> 孟冬挽住懿澤的胳膊,安慰一般地笑道:“瞧你嚇得!你以為,我們準備這么大的網做什么?我正要跟十一弟說呢!現在,這網只是被土虛掩著的,一拉就出來了。十一弟和各位弟兄就圍著這張網,站成一個圈,萬一如蛟沒出現,大家就趕緊把網拉出來,接住公主,然后收工回家。這是計劃一?!?p> 懿澤慢慢平復了心緒,又站穩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帶著她飛的時候,最后一定會在這張網正上方?!?p> 孟冬笑了笑,又說:“但實際上,計劃一實施的可能性不大,我們也不是來玩游戲的。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如蛟出現了,并且救了女兒,然后落在地面上。但公主已經太久沒見過如蛟,早就不認識了,她怕生,在害怕的情緒中,一定會擺脫她、跑向我。到時候,我就站在這個位置?!?p> 說著,孟冬離開懿澤,走到距離網半遠不近的一個位置,又說:“在那一剎那間,如蛟的注意力,會在我和小公主身上,也就會背對你們,你們趁機將網拉出,套住她,這是計劃二。
在計劃二中,網是為如蛟準備的,但我們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網住如蛟,而是為了把神符貼到她身上,以鑒別她到底是真的如蛟、還是一片龍鱗。我們不能用手去貼神符,那太危險了,你們都知道陳公公是怎么死的!
如果她只是一片龍鱗,見了神符,就會現出原形,像我和懿澤之前見過的那樣,那么,我們也就只能收工回家了。計劃一和計劃二,其實都是無功而返。”
永瑆點點頭,道:“我明白了?!?p> 孟冬繼續說:“最后,計劃三,如果如蛟接觸了神符絲毫不動,那她多半就是真的如蛟。那么,十一弟,你就抱起公主,帶著兄弟們立刻逃跑,什么都不要管,就一個勁地跑,跑得離如蛟遠遠的,然后護送公主回宮。接下來的事,與你們無關,千萬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懿澤看著孟冬,像命令一般:“你也走,和他們一起走!離如蛟越遠越好!一旦真的引出如蛟,就只是我們神族的事,與你們這些凡人都沒有關系!”
孟冬搖了搖頭,道:“可是,你比較傻,如果我不在這兒,我怕你會再一次被如蛟欺騙和戲弄?!?p> 懿澤鄭重其事地說:“我在決定這次行動的時候,就已經下了十二萬分的決心,不然,我也不允許讓你們這么多人陪我冒險。如果我能敵過她,我發誓,我絕不心軟,也絕不再相信如蛟說的任何一句話;如果我不能敵過她,你們在這兒也都沒用,反而會分我的心,成為我的累贅!”
懿澤看看孟冬,看看永瑆,也看了看所有不知名、不熟悉的士兵的面孔,又看了一眼正在玩土的瑯孉,道:“我要你們活著,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好地活著!”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懿澤的眼淚淌了下來。
山上風大,刮起每個人的頭發和衣衫,懿澤的頭發飄到臉上,黏住眼淚停留在那里。
孟冬抿去了懿澤的眼淚,笑道:“好,我聽你的,我們都聽你的。不要這么激動。”
懿澤嘴角微揚,勉強一笑。
孟冬看著懿澤,溫柔地說:“你知道嗎?你變得不像你了。”
懿澤疑惑地問:“那像誰?”
孟冬笑答道:“像永琪!”
孟冬又笑了一下,慨嘆道:“我以前認識那個你,也是個挺好的人,正義、果敢、但就是冷若冰霜。你的不愛說話、不愿解釋,曾給你和永琪之間帶來一次又一次的誤會,你的冷漠,也深深傷透了他的心,使得你們越來越不像夫妻。他死了,你反而慢慢活成了他的樣子,總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當‘救世主’,把每個人的安危都掛在心上,相信世上沒有真正的壞人,只有需要感化的人?!?p> 懿澤聽了,也微微一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留心,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也許,就是這樣,你深愛著一個人,一直想著一個人,不知不覺中,你就變成了這個人。世人總說,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可是,永琪走了十幾年,我都沒有覺得淡過,那種思念、那些深入骨髓的記憶,只會日久彌新?!?p> 孟冬和懿澤互相笑著對視,忽然聽到東西落地的聲音,一起扭頭看,只見永瑆撿起了地上的寶劍,尷尬地笑著,說:“沒……沒拿好,就……掉了……”
說著,永瑆又忙把寶劍掛在腰間。
孟冬笑著搖了搖頭,道:“十一弟,你還是把你那劍給扔了吧!如蛟要是站得離你近,根本不會讓你有拔劍的機會,她要是站得離你遠,你的劍也砍不到!掛在你腰上,那么重,反而會影響你逃跑的速度!知道我為什么要你們人人背著弓箭嗎?她們神仙都會飛,但我們不會,危難時刻,只有放箭或許可用于自衛,增加逃生的希望,明白嗎?”
“明……明白!”永瑆把劍給扔了,又向所有士兵說:“都把劍扔了吧!背好弓箭就行!”
孟冬長嘆一聲,又對懿澤玩笑起來:“小時候,我可想當神仙了!我以為神仙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要什么有什么!如果沒人攔著,我一準出家修行,當女道士去了!認識了你之后,看到你做神仙做得這么辛苦,還動不動就徘徊在生死一線,我再也不想當神仙了!”
懿澤笑問:“嫌神仙不好,那你想當什么?”
孟冬吐了吐舌頭,用一根手指挑起懿澤的下巴,壞壞地笑著,道:“又不能像神仙一般容顏永駐,我這張老臉,還能當什么?老實回家當孩兒他娘唄!”
說罷,兩人都笑起來。
懿澤心里很感動,她知道,孟冬說這些玩笑話,不過是為了緩解此刻的氛圍,讓自己的心里能稍微輕松一些。
孟冬走到瑯孉身邊,看著瑯孉玩得臉上、身上都是土,稍稍拍打了一下,問:“公主,想不想再飛一回?”
“好呀好呀!”瑯孉忙從土堆里爬起來,跑到懿澤身邊,繞著懿澤轉圈,歡呼道:“飛了飛了,我是一只小鳥!”
懿澤看著瑯孉,又慎重地看了永瑆,不敢說得太明白,只簡練地囑托著:“如果……一定要接住……”
永瑆會意,笑道:“放心吧,我們這么多人呢!”
懿澤于是攜手瑯孉,再次往上慢慢飛去,與燕子比翼齊飛、俯瞰人間美景。瑯孉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永瑆吩咐士兵們,把剛才被瑯孉弄亂的土又重新堆好,仍然將繩網完全掩埋住。
孟冬見懿澤和瑯孉漸漸遠去,對永瑆說:“一會兒,懿澤松手后,你們誰都不要拉網,也不能用手接公主,更不能站在公主墜落的正下方,聽明白了嗎?”
“什么意思?”永瑆感到一頭霧水,問:“計劃……方才不都說好了嗎?現在都已經開始執行了,哪里還能隨便改動?”
孟冬解釋道:“我剛才那樣說,是為了促使懿澤敢于在高空丟下公主。但實際上,你仔細想想,一個人從那么高的地方落下來,網根本就沒用!
下方的人伸手去接,也很難接得準,就算他們中有人接的準,這樣的高度,也就是給公主當墊背,不過一命換一命!難道他們的命就不如公主的命值錢嗎?
最重要的是,公主從高空落到地面,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如蛟不太可能早早地就飛出來接住女兒,她一定會觀察,看我們是不是打算救公主、能否成功救公主。
如果,我們中有人舍命救公主,她大概就不會出來了!畢竟,有一大堆天神都等著殺她,她哪能輕易出來冒險?
只有到了最后的生死關頭,仍然沒人救公主,如蛟害怕女兒真的摔死,才會挺身而出!
也只有神仙,才有本領在這樣的高度救人時能毫發無損!也只有這樣,我們所有人才有機會全部活著!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