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滅,皆有定數。屬于你的,終會在時光長河中,穿越一切,再次回到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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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聿都,已近黃昏。
距離長御街還有一些距離時,方予陌便指著前方興奮地與方予璃說,“姐,看到沒,前面熱鬧的地方,便是聿都長御街。”
方予璃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夕陽的金色余暉中,整個聿都到處都是暖燦燦的。
近處,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招牌旗幟高低錯落,堆疊得恰到好處;遠處,飛檐斗拱高聳,青綠色的琉璃瓦片在落日余暉中熠熠生輝,蔚為壯觀。
長御街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戲喧鬧聲、車馬的轔轔聲,高低起伏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宛如一首市井安然的交響樂章。
方予璃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感嘆,在她生活的那方世界里,古時候的唐長安,大抵便是如此吧?
在她這個現代人的眼里看來,眼前的一切,就如古風畫卷一般,美得不太真實。她不由得跳下了馬車,雙腳實實在在踩在了夯土地面上,她才確定此刻自己并不是在夢中。
聽方予陌介紹,聿都西市向來是聿都最熱鬧的街市,這里酒樓、茶樓、花樓林立,常年歌舞升平。而聿都東市大多是住人的,雖然也有集市,多為大商鋪和里坊,而更多的,是安靜的家宅,是一些富甲商賈、達官顯貴聚居的地方。
方予璃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可她也知道,眼下還不是她流連街市、好奇探看的時候。下馬車走了一陣,過足體驗的癮之后,她便準備跳坐回去馬車上。
“等一下,姐。”方予陌先是和她打了招呼,隨后“吁——”了一聲,將馬車拉停。
他的本意是想要方予璃幫他在一側的攤販攤位上挑選一個發飾,誰知他人剛從馬車上下來,跑過來他姐這邊,方予璃就碰上了熟人。
說是熟人,其實方予璃覺得,她和那人也并不熟悉。
過來的這些天,她總共也就和這人搭過兩次話而已。
“予璃姑娘?”
來人是方予璃的鄰里,林文齋。方予璃對他的了解并不多,只從弟弟方予陌的口中了解過一二——林文齋年方二十,與其妹妹林文芯相依為命,平日里以賣字畫和打散工維持生計;其妹妹以賣花賺錢財,緩解家中生計負擔。
據說原本林家兄妹對鄰里的態度都很冷漠,直到上個月,方予璃,也就是她這幅身子的原主,在山林里采藥草的時候,順手救了林文齋一命,由此林家兄妹,對方予璃的態度才有所轉變。
“還真是予璃姑娘!”瞧見方予璃回眸,林文齋臉上染上燦爛的笑意,頓了頓不由得好奇發問,“從前未見予璃姑娘來聿都,今日來此是為何?”
林文齋的面容清秀出眾,素雅青衫,舉止溫雅,他的氣質與他那擅長書法繪畫的才華相得益彰,整一個古代書生形象。方予璃對他的印象其實挺好,如果拋開其他不談,方予璃覺得,和他來一場平平淡淡的戀愛,也未嘗不可。
但是,她的弟弟方予陌,卻對林文齋不太友好。
“切,這聿都又不是你林家開的,我姐過來,與你何干?”語畢,方予陌甚至也沒給對方好臉色。
林文齋是一直知道方予陌對他的態度的,也并無在意,停滯在臉上的笑意,隨著方予璃的注目,再次輕輕揚起。
“人家問你話了么,你就回答?”方予璃推了推方予陌,懟了他一句后,用眼神警告他要注意禮貌,隨后禮貌微笑,回應林文齋,“過來聿都辦點事,林公子呢,這是要去哪?”
她也沒把具體要去哪、去干嘛與對方細說,畢竟自己剛來這邊,對這邊的人了解都不透徹,時常帶著一些戒心,也是應該的。
“與老朋友去禮樂居聚聚……對了,予璃姑娘什么時候忙完?可否一起……”
“她沒空。”
方予陌冷冷的打斷他的話,言語里、眼神里,全是對林文齋的不招待。
“沒關系,那予璃姑娘先忙。”林文齋也識趣,見方予陌態度如此,也不再多做打擾,簡單說辭后,便要告辭。
然而剛走出了兩步,突然他又疾步退回來,攔下方予璃。此時方予陌已然走到攤販那邊,幾個路人隔開了彼此。
突如其來的攔截,讓方予璃有片刻驚訝,但對方似乎只為送她東西。
只見林文齋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佩,不由分說就遞過來給她。
“對了,予璃姑娘,這是近日妹妹去廟里祈福取回來的,因多拿了一個,這個就贈予予璃姑娘吧。”
“這怎么好意思呢?”方予璃下意識婉拒,但實際上心里有點小高興。
這說明什么,說明這男人心里有她。
“收下吧,算是林某的一點小心意。”
“可是……”
“再不收下,林某可要認為,予璃姑娘是嫌棄林某這禮物了。”
“沒有沒有……”方予璃尷尬笑笑,她這哪里是嫌棄,分明只是走一個形式而已。
人嘛,接收禮物前,不都得意思意思裝一下?
“現在天色也不早,如果辦事耽擱了,今晚盡可能在聿都住下吧,待明日再回去;如若急著晚上趕回去,這玉佩一定要帶在身上……保平安。”林文齋說這番話時,鄭重其事地,讓人感受到了嚴肅的意思。
他似乎是話里有話,想要提醒一些什么,只不過當下方予璃并不知曉其中的利害關系,僅認為對方單純是說些客套話,然后順道讓她把玉佩自然而然地收下。
對方十分堅持把玉佩塞她手里之后,三兩步穿進了人群之中,一下子就沒了影……她愣愣地盯著玉佩,沒多想,放進兜里,就隨方予陌的叫喚,過去頭飾攤販那邊。
“姐,以后你少和他來往,我總覺得那人并不單純。”方予陌見她過來,隨即道。
“哎我說,你小子怎么對人家那么大敵意,你們以前有過節?”方予璃并不在意,一邊拿起一兩個發釵比對,一邊回應著方予陌。
“我總覺得他氣味不對。”方予陌淡淡地說道。
“什么?”方予璃聽得云里霧里的,難不成她這弟弟鼻子靈敏,不喜男人身上的體味?
可是那林文齋身上也沒什么臭味呀?反正她是聞不到。
不僅聞不到臭味,甚至在剛剛收過來的玉佩上,她還能嗅到一絲好聞的香氣。
“對了,我以前是不是喜歡他?”方予璃感到自己好像對林文齋并無太多抵觸,反而還有著一些莫名的好感,于是開始好奇,會不會原主本來就挺喜歡這家伙的。
“不見得。”方予陌搖搖頭。
“我討厭他?”方予璃又問。
“不見得。”方予陌還是搖搖頭。
“嘖……”方予璃以為他在敷衍,不禁斜了他一眼。
“是真的,我可沒帶私心,姐你以前對這家伙就是那種讓人說不清楚的感覺,反正看著你好像對他也沒什么特別的想法。”
方予陌只記得以前的姐姐很喜歡觀察林家兄妹,不過看樣子像是好奇新事物一地樣觀察,不是仰慕和喜歡的那種觀察。自打幾天前方予璃有了“磕到腦袋失憶”這種說辭之后,以前的那些習慣才不復存在了。
說來也怪……方予陌想到這,不由得看了看方予璃。
他總覺得現在他這個姐姐的眼神里,缺了什么東西。現在的她,眼里純凈,像溪水見底;以前的姐姐,雖然比現在溫柔一些,但是眼眸里總有一些看不懂的東西,像是迷了一層水霧,讓人無可琢磨。
嘖,壞了,她該不是磕壞腦袋變傻子了吧?
他不太確定地又側過來臉來看方予璃,此時剛好看到她一臉好奇地看著路過的街景,更是擔憂了——壞了,極有可能,他姐真摔傻了。
在沉思的片刻,他的眼角余光不經意間捕捉到了路邊攤販正擺弄著那些精致小巧、專為女孩設計的發飾,這讓他心中一動,想起了某個念頭。
“姐,哎……不說那家伙了,來,幫我挑一個。”方予陌也不想在林文齋的事情上多花時間,因為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給“某人”買個小禮物。
方予陌拿了兩個藍色寶石的發飾,讓方予璃選,但她唯獨看上了放在角落里的一個紫色玉石的發簪。
“我覺得這個好看。”她將發簪拿起,只顧著與方予陌說話,并未注意到攤販臉上的愕然神情。
“不要別的,就這倆,哪個更好一些?”方予陌拿掉她手上的發簪,隨意放去了攤位上,依舊堅持讓方予璃選手中的發飾。
“你這……送給誰呀?”
“哎,姐你先別管,快說,哪個更好看?”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個住在將軍府旁邊的崔家二小姐,對不對?”方予璃逗趣道。
沒想到提及心上人,方予陌會如此不經逗,才聽到“崔家二小姐”幾個字,他的臉上、耳朵上就紅了一片。
“哎呀,知道你還問!”方予陌此時,害羞扭捏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情竇初開地小姑娘,看得方予璃想笑又不好意思直接笑——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情感如初春的嫩芽,讓人不忍摧殘半點。
“如果那姑娘對你有意思,你送什么她也都會喜歡的。”方予璃說著,隨手選了其一,就讓攤販幫忙包裝好。
“還愣著干嘛?付錢吧。”見方予陌還因她上一句話愣在原地,不由得推了推他,示意他回神。
兩人付了錢之后,說說笑笑正要回去馬車處,這時候,攤販卻叫住了方予璃。
“姑娘,請留步。”
攤販是個老婦人,她頭發蒼白而不稀疏,瘦削的臉上布著一些皺紋,淡白的眉毛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
“姑娘既與發簪有緣,這便贈予有緣人。”老婦將方才她選中的紫色玉石發簪,遞過來送她。
方予璃愣了一下,怎么今天這里的人不是要送她玉佩,就是要送她簪子的?
可是林文齋送她東西她能理解,畢竟早前原主曾救他一命,眼前這老婦人僅見了她一次,就莫名送她東西,未免有些詭異了。
“這……”
方予璃不敢伸手接,盯了盯對方的臉,又盯了盯遞過來的發簪,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來日若有緣再見,姑娘……姑娘幫我個忙,便算相抵了。”
“這……還是不太好吧……不然這樣,婆婆您說一下價錢,我付錢買下吧。”方予璃總覺得平白無故拿人東西不太合適,于是想著干脆付錢買下,這樣老婦人也將簪子給了她,她也不算白拿人東西。
“寶物遇上有緣人,才是完美契合,贈予姑娘是老婦本意,收下吧,姑娘,權當剛才這位公子買發飾的贈品。”老婦人說道,她推卻了方予璃的好意,仍堅持將簪子贈予她已認定的有緣人。
方予陌看著老婦人不禁皺眉,雖不表露懷疑,實則暗下已經審視了老婦人好幾回。他搶在方予璃伸手接東西之前,把簪子拿在手上仔細探看了好幾回,因為實在沒找出可疑之處,才放心將東西遞過去給他這姐姐。
“可不能是違法犯罪之事噢。”方予璃拗不過老婦人,也只好收下,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提了一下,需要她答應之事,必不能是違法犯罪之事。
“姑娘請放心,必會是你舉手可及之事。”老婦人眼神炯炯,似乎在不久的將來,方予璃真的能幫到她一樣。
以至于方予璃和弟弟禮貌告別老婦人之后,久久都還感到莫名其妙。
而待方予璃徹底消失在人群之中,老婦人才喃喃低語,“只不過,物歸原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