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方予璃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很賤的人。
其次方予璃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很賤的人。
可是為什么,那些遇見妖怪、被妖怪追著跑的倒霉事情,偏偏總要纏上她?!
如果有時光機,她一定立刻、馬上搖回去那一夜,她必定會在臨貴芳客席上穩坐如鐘,說什么也不會亂跑去那鬧妖怪的后花園……哦不對,如果真有時光機,她應該是立刻馬上搖回去沒穿越過來以前,然后想盡辦法,別再莫名穿越到這個奇怪世界了。
花瑤鎮,方家宅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方予璃竟然在自家的宅子里,遇到了張牙咧嘴、面目猙獰的妖物。
“上一回算你走運,偏巧趕上那些家伙也在……可人不可能回回都能走運……桀桀桀……”
在方予璃面前的那個“東西”,它說著“人話”,但沒個人樣。話音落畢,整個還想要直撲上來。方予璃沒辦法,只能沒命般地擇路而逃。可那怪物卻十分聰明,不僅預判了她的走位,還將她一步步往宅子里的死路逼退。
方予璃正愁著如何脫身,怪物卻不由她想,瞅準她沒辦法再退,就直接想要撲上來——千鈞一發之際,方才早告辭了的林文齋,突然從她家宅子后院一側的墻面翻身進入,并順勢將方予璃護在身后。
“林……林公子?”方予璃一臉驚愕。
她完全沒注意到林文齋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方才只顧著躲避那怪物的襲擊,連呼救都忘了,這人怎么會知道她有危險還如此及時出現在她家的宅子里?
此刻的林文齋與平日判若兩人,他背對著方予璃,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與怪物對峙——雙膝微曲,身體前傾,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野獸。這模樣讓方予璃想起曾在古籍上見過的遠古獵人。
幾個回合下來,那怪物明顯落了下風。它發出不甘的嘶吼,卻不得不節節敗退。方予璃躲在林文齋身后,既驚訝又慶幸。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竟懂得驅妖之法。
“算你走運!”
怪物跳上墻沿,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才肯離去。
方予璃差點笑出聲來,又趕緊抿住嘴唇。她不太敢嘚瑟真的笑出聲來,她害怕人一旦嘚瑟,就容易被打臉。
待確認怪物真的離開后,她才長舒一口氣:“多謝林公子相救。”
林文齋轉過身,又恢復了往日溫潤的模樣,眼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舉止間盡顯儒雅風度。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眸子里,還殘余一絲野性,更詭異的是,他那瞳孔竟然是綠色的?!
方予璃怔了怔,錯愕之色在眼底閃過,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方予璃這便想起來玉佩之事,想起來那個嵐王爺曾說過,林文齋給的玉佩,不應是普通人類能擁有的東西。
可眼下四處無人,她不敢問林文齋真相。
不過這家伙方才怎么說,也算是救了她,看起來……他應該不是個壞家伙。
又或許,自己真的是眼花了呢?
方予璃再次小心翼翼看過去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明亮,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林文齋并未留意到她神色間的異樣,只是好心地于宅子里四處探尋查看,待確認宅中再無妖物匿藏,才攜著她回到前廳,并細細告知她一些防止妖怪闖入宅子的法子。
步入前廳,林文齋抬首望了望屋頂的破洞,不禁微微蹙眉。
“令弟外出還未歸來么?”林文齋出聲問道。
“嗯……許是在聿都又遇著熟人了罷,流連在那處,或許稍晚些他便回來了。”方予璃輕聲回復道。
“予璃姑娘家中其他人呢?我近幾日好似確實未曾見貴宅之人進出。”林文齋又問。
“遠行的遠行,外出的外出,興許過些時候他們就回來了罷。”方予璃解釋。
對于林文齋此人,她了解尚淺,故而一些實情,她也不敢輕易與之詳說。
“這屋頂……”林文齋撓了撓頭,“我替你修繕了吧。”
“這如何使得……”方予璃此言并非客套,當下,她著實不愿麻煩對方。
“舉手之勞罷了。”
林文齋說完,便三兩步飛身而上,方予璃尚未回過神來,他已然立于屋頂之上。
看著他熱心幫忙的樣子,她不禁為剛才還懷疑他本性而感到羞愧。就這幾日的相處來看,直覺告訴她,林文齋確實不是個壞家伙。
時間過得很快,先前還是下午時分,方予璃才從屋里泡了一壺茶出來,再看那天色,就已經近黃昏。頭頂的蒼穹,被落日染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散落蒼穹的白云,此刻也被鑲上了絢爛的金邊,它們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變換著形態。
林文齋在屋頂上忙碌修葺,手中的瓦片與工具碰撞,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隨著最后一塊瓦片精準歸位,修葺工作已接近尾聲。
方予璃順著爬梯小心翼翼爬上來,手中緊緊握著幾件工具。待到屋頂,她微微喘著氣,將手里的工具遞給林文齋,恰在此時,一陣輕柔的風從遠方悠悠吹來,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撩動著方予璃的發絲。她轉身遠望,目光瞬間被天邊的落日之景吸引。只見那輪紅日漸漸西沉,將天邊的云朵染成了絢爛的晚霞,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好美啊……”方予璃忍不住輕聲贊嘆。
林文齋順著她的方向看去,方予璃正好站在了他眼中的美景之中。
落日的余暉灑在方予璃的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輕柔的晚風拂過她的發絲,撩動著她的衣袂。
林文齋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跳漏了一拍。他呆呆地看著方予璃,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眼前這個讓他心動不已的女子。這一刻,似乎有什么微妙的東西,在他內心深處悄然扎根,發芽。
以至于,讓他放松了警惕,聿都皇城之內的人臨近了,他還渾然不知。
“方姑娘。”
大門外響起來敲門聲,拓悠那聲叫喚,冷不丁地傳上來。
林文齋身形一晃,青衫掠過瓦片竟未發出半點聲響,轉眼便消失在飛檐之后。方予璃尚未來得及理清思緒,腳下新鋪的瓦片突然松動。
“小心!“
她只覺腰間一緊,拓悠的云紋官靴已踏著廊柱借力而起。玄色官服在風中展開如鷹翼,鎏金綬帶拂過她臉頰時帶著松墨香。方予璃下意識攥住他的前襟,指腹下傳來沉穩的心跳。
雙腳觸地的瞬間,方予璃才驚覺兩人的距離近得過分。她甚至能數清拓悠官服上精致的云紋刺繡,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松木清香。
拓悠將方予璃輕輕放下,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與她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他環顧四周,看到屋頂新補的瓦片和收拾整齊的院落,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這位姑娘。
初見方予璃時,她身著粗布素衣,身形單薄,盡管算不上大家閨秀,也應該是個在家中有下人伺候的小姐。如今看來,她卻能獨自一人于屋頂修葺,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多謝大人相救。“方予璃還在為剛才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沒想到姑娘還會修補屋頂。“拓悠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贊賞。
方予璃局促地絞著衣角,有些尷尬地回答:“我、我沒有大人說得那么厲害......“她干笑兩聲,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方姑娘,你這宅子里......“拓悠神色一凜,右手不自覺地按上腰間的佩劍,“怎會有妖氣?“
拓悠以為她藏了妖怪,連忙尋著那股味道探去,在整個宅子里尋了一圈,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剛才確實有個長相丑陋的怪物闖入,想必大人您也注意到了一些痕跡,前廳和長廊里,到處都是被撞、砸過的跡象……”方予璃將宅子里妖怪作亂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幸好有熟悉驅趕妖物的江湖術士路過,他們幫我趕走了妖物,我才得以脫險。”方予璃將林文齋救她的事情,隱瞞了下來。
盡管現在她分不清楚各路人馬其中的要害關系,她僅僅是想要保護一下剛才對她有救命之恩的林文齋。
聽聞方予璃的解釋,拓悠將信將疑。
他將圣上召她入宮傳授泡茶技藝之事宣布了一遍,思來想去,他總覺得不放心,就提議既然都是要去宮里,今晚就帶她去聿都借宿。
林家宅子。
朱門之后,一男一女透過門縫,悄然凝視著拓悠將方予璃請上其馬車,隨后一隊人馬便揚長而去。
隨著馬蹄聲漸行漸遠,一隊人馬緩緩消失在街角。驀地,門后那約莫十八歲的女子,壓低嗓音,似是對與她容貌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提醒道,“還勸哥哥切勿感情用事,莫要耽擱了狼族的大事!”
望著遠去的馬車,林文齋拉上了大門,朱漆大門“吱呀“合攏的剎那,最后一縷天光掠過林文齋的眉骨,在他眼底刻下一道陰翳。
“我自有分寸。”林文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