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夜,月色如霜。
嵐影獨坐書房,指間那支紫玉簪在燈下泛著幽光。數百年光陰,簪上鳶尾花紋依舊鮮活如初,倒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撩撥著他的執念,在眸子里沁得深邃。
禾鳴斜倚雕花門廊,雪色衣袂垂落如云。他瞇著狐貍眼打量書房內情形,轉頭對抱劍而立的言缺低聲道:“侍奉主上百年,倒是頭回見他這般模樣?!?p> 言缺打了個哈欠:“習慣就好。千年前那場白荒之劫前,主上就經常如此?!彼沉搜酆跳Q閃著狡黠的眸子,補了句:“為情所困罷了?!?p> “情?”禾鳴尾音陡然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畫上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讓主上思之如此?”
“我勸你別好奇……那家伙……”言缺翻了個身,隨口回答著。
“莫非是臨貴芳的璇歌姑娘?”禾鳴頓了頓,他借著月光細看墻上畫卷,“這眉眼確有七分相似......”
禾鳴還想了解多一些,但一旁的言缺早已遁入夢鄉。
夜風穿堂而過,卷起案上宣紙。嵐影抬手按住飛揚的紙頁,指腹不經意撫過畫中人的笑靨。窗外竹影婆娑,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影,恰似那段被時光揉碎的往事。
翌日,清晨時分。
聿都西城河畔。
石拱橋下停著幾艘小船,微風輕拂,帶著一絲涼意,帶起了垂柳枝條懶洋洋地拂過水面。
方予璃蹲在岸邊仔細搜尋,突然在青苔叢中發現半個模糊的腳印,上面沾著些暗紅色的泥土。
“拓大人,這里有發現!”她回頭喊道。
拓悠快步走來,蹲下身查看后,突然一個縱身跳到了旁邊的小船上,船身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站穩后,他伸出手,示意方予璃,“下來,這邊看更清晰一些?!?p> 方予璃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搭了上去。就在她往下跳時,小船突然一晃——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接撲進了拓悠懷里。男人的胸膛結實溫暖,帶著淡淡的松木香氣。方予璃頓時滿臉通紅,手忙腳亂一陣,最后終于成功和拓悠拉開了一些距離,站直了身子。
“對、對不起……”她結結巴巴地說,感覺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拓悠倒是很鎮定,只是唇角微揚,“無妨?!?p> 一旁的公良決沒有要下來的意思,他蹲在岸邊的石墩上,朝前探著身子??吹椒接枇樕弦魂嚰t暈,不由得好奇,“予璃姐姐,你怎么,臉那么紅?”
公良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得方予璃更尷尬了,轉過身捂著臉。
“我記起來了,昨夜見到阿陌時,他也是這般……”公良決突然想起什么,脫口而出。
方予璃白了他一眼,“呸呸呸,我這只是……我……嘖……算了不和你糾結這事?!?p> 她偷瞄拓悠,見他正專注研究腳印上的赤色泥土,這才松了口氣。
她沒再理會公良決,靠近了青苔印著的腳印前,小心用匕首刮下些泥土,置于手帕上。拓悠捻起些許在指間摩挲,眉頭漸蹙。
“這是杏花村特有的赤色泥...”他沉思片刻,“奇怪……”
“怎么了?”方予璃和公良決異口同聲,兩人對看了一眼。方予璃白眼,公良決卻私下自作多情覺得,方予璃與他心有默契。
“昨夜查閱魑魅司案卷,前兩起妖襲現場也發現過這種赤泥……”拓悠神色凝重,目光中透著對案情深入的思索。
“所以拘走阿陌魂魄的,很可能與那兩起案件有關?”方予璃追問。
“很有可能?!蓖赜祁h首回答,停了停,他繼續說著,“當務之急是回魑魅司,請危仵作檢驗這些赤泥,再查證死者是否有關聯?!?p> 語畢,拓悠縱身躍回岸邊,公良決本來想趁此機會,搶先一步攙扶方予璃,誰知他心急之下,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倒在柳樹下,狼狽不堪。
這一意外狀況,瞬間將拓悠和方予璃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而就在這時,方予璃發現,就在公良決摔下的附近,垂柳樹干上,發現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符文印記。
“這個印記,我記得,當晚予陌身上曾出現過!”方予璃指著符文印記激動叫道。
兩人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樹干底部發現一枚符文印記。拓悠臉色驟變“牽涉其中的案件,可能遠不止兩起......”
他沉聲解釋,早在方予璃于臨貴芳遇襲前,杏花村就發生過妖襲命案。尸體運進城那日,他正好有事前往御獵府,碰巧遇見,曾見過其中一具尸體身上閃過這樣的印記。
三人對視一眼,當即決定前往御獵府查證。
聿都城東,嵐王府中,靜謐的氛圍里彌漫著一絲壓抑。
聞壺垂首稟報,“屬下查訪西街,確有攤販記得那老婦,卻無人知曉其來歷去向。”
嵐影靜坐案前,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聞壺偷眼瞧去,只見主上眸色沉沉,顯然心情不佳。
“璇歌姑娘那邊……”嵐影忽然開口,目光掠過墻上那幅煙雨朦朧的美人圖。
聞壺連忙躬身,“今早素素姑娘來傳話,說璇歌姑娘問起王爺近日飲食起居?!八D了頓,“想來氣是消了些。”
嵐影眉間冰霜稍融,起身時玄色錦袍如水般垂落。
“備轎。”
朱漆大門外,八人抬的墨玉轎輦早已候著。
嵐影踏出府門時,檐角銅鈴無風自動,驚起幾只棲鳥。
就在轎簾將將掀起時,一只青雀忽從云端急墜而下,落在石獅頂上化作化作言缺模樣。言缺迫不及待扯住倚門而立的禾鳴,“你知道么?那小丫頭還真讓她找到了新的線索……”
“御獵府的人三兩天都沒辦妥的事情,她一不懂術法的普通女子,半天就有了線索?”禾鳴不可置信道。
玄色轎簾忽地掀起,露出嵐影半張冷峻面容:“細說?!?p> 言缺趕忙收起臉上的嬉笑,神色一正,恭敬地說道,“主上,拓大人正帶著方姑娘往魑魅司去。他們在河邊有了大發現……好像是杏花村的赤泥和神秘印記。”
言缺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抬眼觀察嵐影的反應,見嵐影眉頭微微一皺,趕忙繼續說道,“而且,拓大人提及魑魅司存放的好幾具尸體,可能都牽涉其中。”
“主上……”這時,聞壺在一旁猶豫著,眼神在嵐影和言缺之間來回游移,小心翼翼地問道,“還去臨貴芳么?”
嵐影指尖微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去魑魅司?!彼?。
隨即放下簾布,轎子再次穩穩啟動,朝著魑魅司的方向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陣揚起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