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你這是大逆不道!”姜升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看樣子便是被秦聽寒氣得不輕,就連一旁神色淡淡的姜未,聞言也瞬間變色。
若是聽不懂秦聽寒的意思,他們也真是白白在廟堂上混跡了這么一些年。
許謁蹙眉看著他,他有些不明白姜寧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的話,如今朝堂之上紛爭攘攘,姜寧一屆女流,為何要蹚渾水?而且,即使心存奪嫡之意,又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在姜升和姜未面前顯露?姜寧究竟想要做什么?
“皇兄想要奪嫡便是應該的,我奪嫡便是大逆不道?話都被你一人說盡了啊。”秦聽寒搖搖頭輕笑。即使不出招自己也成為了眾矢之的,那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野心展露出來,然后與對方明明白白交手一番,看看究竟誰會笑到最后。
“姜寧!”姜升氣急敗壞便抬手想要給秦聽寒一耳光,秦聽寒只是揚眉笑道。
“皇兄私自動手,若是我告到父皇面前,你猜會發生什么?”秦聽寒眨眼看向姜升和姜未。
姜升聞言將手堪堪停住,他顯然是在權衡其中的利弊,今日姜寧對姜櫟下了那么重的手還能全身而退,可見她在姜順帝的心中分量不輕,是他們小看她了!!也怪這些年他們被姜寧囂張跋扈無能狂妄的表面所蒙騙,誰能料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個不受待見的妹妹,居然又穩穩地得到了姜順帝的寵愛?
“時候不早了,皇兄就請回吧,夜深露重的,可別像我,不小心摔進了池塘。”秦聽寒擺手,她分明就是在亂說,現在還是白天,哪就夜深露重了?姜寧分明就是在詛咒他摔進池塘。
“你簡直無法無天!”姜升敢保證,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氣成這副模樣,姜未拉住他的袖子搖搖頭,示意他不要為了這樣的挑釁動怒。
“哼!”姜升甩袖站到一邊,不想再看見姜寧的模樣。
“妹妹實在是狂妄自大,只是,在這深宮之中如此狂妄自大,怕是活不久的。”姜未聲音很冷,但秦聽寒聽出她話語里滿滿的威脅。
只不過秦聽寒絲毫不在意,她笑道:“不送。”
“哼。”姜升不愿再與她進行口舌之爭,他憤然甩手便離開,姜未也冷冷瞟一眼秦聽寒然后跟隨姜升離開。
兩人離開后秦聽寒才轉身看向許謁,她語氣很淡:“你還不走?”
“今日是長帝姬遣宮女來尋微臣的嗎?”許謁問道。
“并未。”秦聽寒涼薄地回道。
“微臣還以為……”
“你以為什么?”
“沒什么。”許謁最終咽下了剩下的話,他本以為是姜寧遣宮女來尋他,為的就是利用他在姜順帝面前作證,但是剛才的詢問之中,姜寧明明白白告訴他她并沒有遣宮女來尋他,說明她根本就不需要利用他,想來今日之事,她早就有了退路。
“今日之事,還是謝過你了。”秦聽寒開口道謝,不過她說得冷淡,頗有一些涼薄之意。
“無事。”許謁搖頭,隨后他道:“長帝姬即有野心,也不該這般輕易提起。”
“許謁。”這應該是秦聽寒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喊他的名字,雖然語氣冰冷,但是,還是很好聽。
“嗯?”
“太過聒噪了。”秦聽寒道。
“長帝姬!”許謁蹙眉。
“許謁,之前本宮只覺得你冷漠難以接近,現在,我覺得你實在太過操心。”秦聽寒不留情面道。
許謁一愣,隨后輕嘆一聲:“微臣只是覺得,長帝姬像一個人罷了。”
秦聽寒怔住,她被許謁這一句話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便壓下心里的震驚問道:“你覺得本宮像誰?”
許謁沒有回答,他只能憑著記憶去感覺,人的直覺有些時候比耳目來得靈敏,就對方舉手投足間的相似,都讓人能人透過皮囊想到另一個人。
許謁就憑著這份感覺,認為姜寧像另一個人。
“長帝姬很像秦國的嫻若長帝姬。”
秦聽寒徹徹底底愣在了原地,自己的封號被一個陌生人說出,竟是恍如隔世的震驚,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
秦聽寒保證,自己從未見過許謁。她在秦國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她對許謁的認知,也只是來源于姜國那一年的時疾。
許謁第一次見到姜寧這樣的神色,像是被人戳到了心事一樣,無措得讓人心疼,許謁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
“長帝姬。”許謁聽見自己這樣喚道。
“許謁,本宮很討厭與別人做比較。”秦聽寒斂去所有的表情,她漠然道。
“是微臣失言。”許謁回道,他說完這句話便淡淡道:“但微臣能確定,長帝姬,應是認識嫻若長帝姬的。”
“當日你不是與我說起過她嗎?”秦聽寒不再失態,她就不信,許謁還能猜到她就是秦聽寒。
“是,微臣知曉。”許謁也不欲多說,他作揖便要告退。
“許謁,本宮再說一次,本宮不喜與人比較。”
“微臣告退。”許謁漠然置之,隨即離開致遠殿。
許謁離開后,秦聽寒才緩緩坐下,殿內此時空無一人,她總算是可以認認真真理理自己的思緒了。
她本不欲摻和進姜國的奪嫡之事,但是,以姜國長帝姬之身回到秦國其實很難,而且手上的權勢不過如此,但若成為了女帝呢?那是不是更有可能手刃秦賢這些人?
秦聽寒還在思索著,但她眼前卻出現一個人,秦聽寒抬眼看去,正是龔世韞!
秦聽寒順著他紫色的衣袍看去,她的目光緩緩移動,最后停留在了龔世韞臉上。
龔世韞是什么時候進來的?為什么沒有人通報?秦聽寒微微蹙眉,隨即提著裙子站起。
“晉王殿下。”她淡淡喊道。
“無意聽說寧安帝姬來致遠殿鬧事,你可有受傷?”龔世韞眼里滿含擔心問道。
秦聽寒一笑,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就這會兒功夫,晉王便知道這件事了,那是不是其他宮人,也知道這件事了?
答案毋庸置疑,但龔世韞并非是聽聞宮人所說,而是他在致遠殿本來就留有人手,當然,龔世韞決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姜寧。
“無事。”秦聽寒搖搖頭,她不是看不出來龔世韞眼里的深情,只是龔世韞的深情留給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她秦聽寒,所以,對于對方的各種情緒,她都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帶著一絲審視和同情。
“無事便好。”龔世韞像是松了一口氣,他隨即又道:“聽聞你入了諫言堂的天級,可喜可賀。”
“運氣好罷了。”秦聽寒謙虛道。
“但總是有一些實力的。”
“殿下說笑了。”秦聽寒引著他落座,隨即她又喚了宮人上茶,人煙來來往往,頓時整個大殿也有了一些活力。
龔世韞押了一口茶,他本是俊朗無雙的少年將軍,但舉手投足間自帶風雅,秦聽寒看他淡笑著放下茶盞,然后轉頭看向她,秦聽寒心里一怔,隨即別開了眼。
氣氛有那么一絲絲的尷尬。
“我記得你素來喜歡玩鬧,這些日子,都城很快便迎來了春日祭,你可想去看看?”龔世韞打破沉默笑問。
春日祭是姜國的傳統,和秦國的秋日祭奠也差不多,無非就是皇帝帶著朝臣和妃嬪進行祭拜,要么叩謝神明,要么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秦國的秋日祭主要是叩謝五谷之神贈予糧食和碩果豐收,姜國春日祭是乞求水神保佑今年風調雨順,不要出現洪澇旱災,然后祭拜完了之后便是百姓們自己慶祝,十里長街全是人潮,路邊小攤更是人山人海,格外熱鬧。
秦聽寒愣了愣,她素來對這些不感興趣,因為人潮涌動,走動之間不知會發生什么事,故此,她也沒什么興趣。
“多謝殿下好意,只不過本宮這些日子總是犯懶,實在不想到處走動,還望殿下見諒。”秦聽寒對龔世韞算是客氣的了,疏遠之中帶著一份淡淡的溫柔,這已經很難得了,主要是龔世韞此人待人處事溫和有禮,讓人不忍心冷臉相待。
“春乏總是會泛懶的。”明知道對方是刻意拒絕,但龔世韞還是順著秦聽寒的臺階下。
“多謝殿下美意。”秦聽寒回道。
“無事,春日祭年年都有,只是今年稍微有些不同。”龔世韞看向姜寧,后者面上沒有什么波動。
秦聽寒出于禮貌還是問道:“可有哪里不同?”
“今年的春日祭,秦國使團也要參加。”龔世韞頓了頓,他道:“而這次來的人,好像便是定國侯府的小侯爺。”
秦聽寒聞言,身上的血液頓時凝固住了,她臉上散過一絲錯愕,但很快便被唇角的笑意掩去。
“秦國使團來姜國做什么?”秦聽寒不解問道,難不成秦賢這么快便穩住了朝局?
“想來是要與我朝聯姻。”龔世韞道,其中細節他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秦國這次前來,肯定是有大動作。
聯姻?秦聽寒蹙眉,秦賢膝下除了秦卿卿以外便再無其他子嗣,難不成,聯姻之人是秦卿卿?
不,不可能,秦卿卿是秦賢的掌上明珠,秦賢怎么可能愿意將秦卿卿遠嫁姜國?秦聽寒想了又想,最終她愣住,秦國那一代宗室里,還有其余皇子!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們,不過這些兄弟在當時與秦聽瑜奪嫡時便因失敗紛紛被分配到封地,幾乎沒有什么權力,難不成,他們已經投靠了秦賢?
秦聽寒幾乎毫不懷疑,她那些兄弟們,肯定早已成為了秦賢的人!
好啊,真是好啊。秦聽寒冷笑一聲,她的情緒變化太過明顯,龔世韞皺眉:“小四?”
“嗯?”秦聽寒被這一聲喚回了神,她頷首:“抱歉,失態了。”
“無事。”
“秦國使團為何要趕著春日祭前來?”秦聽寒問道,她實在想不通這一遭。
“秦國數月前宮廷政變,秦國文帝被自家長姐毒害而死,攝政王秦賢最終鏟除了叛亂之人,并在朝臣擁護下被迫上位,之前秦姜兩國關系并不算好,而且旁邊還有一個趙國虎視眈眈,想來,秦國是想與姜國聯手吧。”龔世韞道。
聽著龔世韞的話,秦聽寒心里不是滋味,原來,若是她沒有重生,那史書上留下的便永遠都是她謀逆造反的說辭,秦聽瑜死亡的真相永遠也不會水落石出,秦賢與顧潯等狼子野心之輩,將會名留青史,成為世世代代都要夸贊一句的對象,呵,多么諷刺。
“原來如此。”秦聽寒頷首,她這一次把情緒藏得很深,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她在秦國時只知姜國不足為懼,但不曾想,姜國的實力,已經到了秦國也要忌憚的地步,想來也是,姜國有陸塵洲和龔世韞兩位大將,而秦國,可用的將軍不過屈指可數,這中間的差距,實在讓人心生無奈。
秦聽寒輕扣木桌,隨即她唇邊綻出一抹笑,既然定國侯府小侯爺要來,她這位故人,自然是要去見見的。
“若殿下還愿邀請本宮,那春日祭,便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