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盛夏,暑氣熏蒸,此刻又值午間,炎炎烈日輻射下,似乎要帶走這世間的最后一縷水汽。
煙柳村的村民結束了一上午的辛勤勞作,三五成群地從田間結伴返回各家農舍,食完午飯后便合扇閉門,準備進入午間的小憩。
這時,在村莊的一條幽森小徑上,正一前一后地走著一名青年、一名中年大漢。
只見那青年約莫十七、八歲,身形在同齡人中只算得中等,面容頗為俊美,眉橫如臥劍、目炯若朗星,不過此刻青年臉上的神情卻令人陰晴難辨,似喜若悲。
在青年身后不遠處緊跟著一名年逾五旬的中年大漢,那大漢的體型碩大,臉龐上盡顯歲月痕跡,一頭披肩長發隨風吹起,白絲飛舞。大漢后肩上背負著一柄長劍,劍身用淺灰布帛包裹得嚴密無縫,顯是極為愛護這件物什。
這名粗獷大漢正是下山追尋四年前送棺事件的谷辟塵,其前方的俊美青年自然就是四年后的程慕楓。
話說當日眾人下得山來,不消一個時辰便已抵達煙柳村所在。原本眾人打算不作停留,程慕楓卻開口提出回村辦些事情,于是谷辟塵便陪同他進了村子,杜聞窗則攜其余人員繼續趕路。
進了村子,谷辟塵這才明曉程慕楓所要辦的事情就是去祭奠程英華。自從四年前上山滿月回家發現程英華亡故之后,整整四年間,程慕楓再沒回來過這里,他的內心并不能接受這一切。
谷辟塵本以為四年時間會將程慕楓的喪母之痛消磨掉許多,但很快墳前痛哭的程慕楓便令他打消了這種念頭。
祭奠結束后,程慕楓擦干了眼淚,獨自走在前方,一語不發。而此刻緊跟其后的谷辟塵也不知該當如何勸解。
兩人這般行走著,不一會兒便已抵達村口,這時谷辟塵突然停下了腳步,隱約可見他的右耳朵動了幾下。
“何方鼠輩,還不速速現身!”谷辟塵大喝一聲。
程慕楓聽到谷辟塵的聲音,也很快轉過身來,環視四周,找尋著隱匿的宵小賊人。
“嗖,嗖,嗖!”
三條鐵索鉤分別從左、右、后三個方位凌空甩來,目標很明顯,就是沖著谷辟塵一人而來。
谷辟塵見狀微微冷笑,身形一閃,已經出離鐵鉤范圍。這時,村口兩側的楓樹林中迅速跳出來三道身影。
只見那三人全都用黑巾蒙著面,著一身黑色夜行衣,每個人手里各拿著一副鐵索鉤,三人從林中現身后便很快將谷辟塵和程慕楓圍了起來。
谷辟塵沉聲道:“三鼠報上名來!”
卻見那三個黑衣蒙面人并不答話,三人圍著谷辟塵與程慕楓轉起圈來。突然,其中一名黑衣人迅速甩出鐵索鉤,而他這次的目標竟是程慕楓!
谷辟塵何等身手?那鐵索鉤尚未近得程慕楓身前,便被他一腳踢飛,只是身形剛一落定,又有兩條鐵鉤直奔他的背后襲來,谷辟塵連忙躍起,躲開了這足以致命的一擊。
接下來的打斗便圍繞著程慕楓展開,三名黑衣人隨機一人向程慕楓發起突襲,引得谷辟塵回身相救,剩余二人則乘勢攻其無備。
十幾個回合下來,谷辟塵漸感不妙,他心道,“此三人武藝雖遠不及自己,亦可在江湖中稱道武學好手,尤其三人的鐵索鉤陣配合起來更是頗具威脅。要收拾這三人原本不難,但現在我與慕楓被圍于鐵索圈中,若全力對敵必將無法顧及慕楓的安危。”
程慕楓像是察覺到谷辟塵心中顧忌一般,只見他湊近身子,輕聲道,“五叔公,你不必管我,盡情施展你的武功,我有蟬影步,自保無虞。”
程慕楓說完話,當即運行起蟬影步法,頃刻間程慕楓開始變得模糊,同時出現多個虛影,令人難以分得清楚哪個方是他的本體。
蟬影疊生,蟬影步第三式!
程慕楓剛施展開蟬影疊生,那三個黑衣蒙面人頓時面面相覷,各自的眸中盡皆流露出一絲驚訝神色。
不僅他們,一旁的谷辟塵也不由暗暗吃驚,他心道,“攀頂比試中還不曾見這小子用出此一式步法,我只道他還尚未掌握完全,而今看來,這蟬影九式的前三式他已經修習得頗為嫻熟。”
沒了程慕楓的包袱,谷辟塵很快便打亂了那三名黑衣人間的鐵鉤配合。此刻只見他飛身躍起,拔出劍來,伴隨著傳出一陣清脆尖銳的劍鳴之音。谷辟塵揮劍劈向位于他正前方的黑衣人,漆黑似墨、通透如晶的劍身上同時凝聚了一股無形劍氣。
那名黑衣人反應頗為迅敏,意欲躲閃,但是“成也鉤陣,敗也鉤陣”,三人結連的鐵索圈束縛得他無可避開這一劍,只能舉起手中的鐵鏈硬接上去。在程慕楓看來,那鐵索鉤鏈的鑄造材質絕非凡品,而五叔公的佩劍平素包裹著不見天日,在外觀上則看起來很不起眼,只是此刻劍身出鞘,卻晶瑩通透,散發出黑亮光澤,令人心生一陣肅殺寒意。
劍索相交,碰撞出火花流光,只聽得“咔嚓”一聲,那名黑衣人手中的鐵索鉤鏈登時斷裂。谷辟塵回力收劍,懸劍置于那名黑衣人的頸項處。另外兩名黑衣人見狀,正欲欺身相救,卻被谷辟塵大喝逼退,二人似乎投鼠忌器,生怕谷辟塵手中的劍一動,便要奪取那名被谷辟塵持劍為質的黑衣同伴的性命。程慕楓見谷辟塵已經制服了三名黑衣人,隨即收起步法,來到谷辟塵身旁。
谷辟塵雙目緊盯著眼前被自己持劍懸頸的黑衣人,厲聲逼問道,“你們仨是什么人?”
卻見那黑衣人并不答話,黑衣人的面龐大半都被黑面巾遮住了,只露出一對閃爍精光的眼睛。谷辟塵隱約聽見他發出幾聲低沉的獰笑,那對精光眸子剎時沒了光彩,變得死氣沉沉,接著整個人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
那兩名黑衣同伴見狀,也不停留,運起輕功即刻離去了。
一旁的程慕楓不由深感詫異,這名黑衣人倒地并非五叔公所為,而是自己服毒所致。但那兩名黑衣同伴好生奇怪,自五叔公制住這名剛剛服毒的黑衣人后,那兩人就側立一旁,伺機而動,一副不救回黑衣同伴誓不罷休的樣子。這會兒黑衣同伴服毒了,生死未料,那二人竟離去得如此果決!
谷辟塵望了眼那兩名黑衣人逃離的方向,并不打算追趕,而是蹲下身子,拾起服毒黑衣人的左側胳膊,探測脈象。不多時,程慕楓便望見五叔公搖了搖頭,他心知,這黑衣人多半是命懸一線了。程慕楓訥訥地問了一句,“五叔公,他、他死了嗎?”
谷辟塵低聲道,“還沒死,不過也快了!”
沉思片刻后,谷辟塵四下里看了看,又抬頭望了眼日頭,接著對程慕楓道,“背上這個人,村民們快午起了,剛才村口鬧了這么大動靜,我們要趕緊離開這里。”
程慕楓叫苦道,“我來背啊?”
只見谷辟塵面含微笑,雙眼盯視著他,輕言問了一句,“要不我來背?”
程慕楓頓覺不妙,連聲回著,“不不,哪能讓叔公受累,我來背,我來背,嘿嘿!”
于是,程慕楓背著服毒黑衣人,跟在谷辟塵身后,三個人向著與杜聞窗一干人約定好的地方前進著。谷辟塵經過一番打斗,體力難言充盈,而程慕楓背著一人,便是運起蟬影步法,行進速度也大打折扣。
是以,當他們到達會合地點——煙柳村西南七里處的一家名喚“合財”的小客棧時,天色已近黃昏,二人將在煙柳村突遭襲擊的事情和杜聞窗等說了一通,隨后便打算分房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