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遠處的閃電在天地間劃過,珍珠般大小的雨滴打落在樹葉之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整個林海仿佛變成了水的世界。
轟。
又是一道閃電橫跨天地。
戰后廢墟形成的湖泊里污水已經沉淀,顯得清澈很多。
平靜的一處水面忽然冒出一串水泡,一股接一股,漸漸開始急促起來,從水面下傳來一股波動,使得水面蕩漾起來。
水岸之下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從水面下伸出,這只血手掙扎著試圖胡亂抓著什么,終于這只手掌攀住岸邊一枚凸翹山石,就見到這只手掌就要奮力抓住,轉眼間褐色的山石就在這血手一抓之下化為碎糜。
血手陡然失去支撐,只見它狠狠先前伸去,深深地砸入岸邊的泥土里,帶起渾濁的泥水向四周散去。
血手繼續奮力向上方攀去,漸漸一道身影顯現出來,被湖水浸濕的頭發不斷滴落混合著血色的濁水。
僅憑借著一只手臂就將李歡纖瘦羸弱的身軀帶出水面,躺在湖岸上的李歡大口喘息,伴隨著間斷的咳嗽,不斷吐出之前喝進胃里的泥水。
回想起自己被困住的最后時光,饑餓幾乎使李歡瘋狂,那已經是青木和池水被吃干喝盡之后不知多長時間了,空寂絕望的李歡憤怒的用雙手擊打虛無屏障。
右手已經完全骨折,還能活動的左手也是鮮血淋淋,皮開肉綻。
皮肉塌陷的手掌用力抵在虛無屏障上,放聲大哭起來。
短暫的哭泣過后,李歡抬頭死死的盯住自己的手掌,他雖然看不到那里有什么異常,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手掌貼合屏障的地方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流動。
最后在李歡難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那道看不見的屏障竟然閃耀著微光,死死電光不斷游走在屏障各處,僅僅一炷香的工夫堅固無比的屏障就在李歡面前無聲破碎。
之后李歡拖著異常沉重的身體艱難的湖底爬行,深陷淤泥的他最后硬是不斷扒著之前掉落在地的山石枯枝艱難爬到岸邊,最終才得以重見天日。
綠海古林上空銀月在西方半隱,東方紅日露出眉梢,此時林海霧氣最重,露水不斷從樹梢草業低落,霧氣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李歡眼睛被淤泥渣滓侵入,不能視物,但是他可以摸到身邊濕漉的野草,恢復點許氣力的他顧不了其他,抓斷青草就向嘴中放入。
苦澀的汁液在填滿李歡的齒縫,狼吞虎咽的他就將沒有完全嚼碎的草業吞入腹中。
這些青草葉邊本是本滿纖細鋸齒,部分完整的草葉猛然吞入腹中,不斷刮創嬌嫩的食道內壁,疼痛使李歡不得不停下進食,躬起身體顫抖地蜷曲在一起。
嘴角青色汁液不住流出,嘴中鼓囊著碎裂的草葉,即將喊出的痛呼就這樣被捂在嘴中。
在李歡看不見的身體內部,被劃傷的食道內壁滲出一絲黑色氣息,不斷游走在狹長的傷口之中。
疼痛感漸漸消失,李歡一口吐出嘴中的草葉,呸呸幾聲將殘留的苦澀汁液特吐出去。
已經吃進胃中的草葉多少緩解了饑餓感,李歡緩緩坐了起來,看著面前的湖泊,他心里清楚這里原本是一處山洞,被一場在他看來很是不可思議的戰斗破壞殆盡。
在這里發生的種種都使他現在有一股隨時被侵害的危機感,只有遠離這里才可以消除這種危機感。
李歡不做停留,拖著羸弱疲憊的身體向霧氣深處走去。
走在雜草叢生的古林中,李歡身上的舊衣長袍已經被劃開了數條口子,顯得襤褸不堪。
一路上倒是找到些漿果來吃,補充了一些體力,但是林霧依然濃厚,看不清方向,李歡只好隨意找了個方向繼續前行。
黑果林是綠海古林中一處約莫方圓四五里路大小的密林,因為這處密林長滿鵝蛋大小的黑色漿果而得此名,這種漿果味道雖苦澀至極,但是具有微弱的止血功效。除了被林中野獸啃食之外,奉仙宗部分修為低下的弟子偶爾也會到此采摘一些備用。
李大青是霞隱鎮的一名采摘客,日常在鎮里接一些采藥捕獵的散活。今日還未到寅時一刻李大青就守在鎮東門布告欄處,等待著今日的”放活“。
蹲在布告欄旁邊的李大青雙手籠在袖子里,蜷縮著身子不安分地扭動著,像是身上螞蟻在爬似的,雜草一樣的頭發遮住了一雙昏沉無神的眼睛,像是天上皎月下的黑云一般。
等待了約有半個時辰,出內城的大路上霧氣彌漫,隱約出現一道人影,身影佝僂,腳步緩慢。
李大青看到這人影,無神的眼眸里總算流漏出一絲光亮,待人影走的近些,李大青快步向來人小跑過去。
”周太爺,您安好!這一大早的,您老人家怎的親自來放活?這也太勞累您了,您可得注意點身子啊!“
冷清的街道回蕩著周大清諂媚的討好聲,而滿頭白發卻精神抖擻的老者確是看都不看周大清一眼。依然看著前方,嘴里嘟囔著:“你這個賴小子今日起得早啊,可真罕見吶,是哪個混小子給你透的底啊?”
“哎呦,周太爺您說的哪里話啊?這年頭天災人禍的,能有口飯吃就得謝天謝地嘍,我每天可是天不亮就守這等著接活能吃口干的呢?您老人家可別埋汰我了。”
”呵呵,你個賴小子要是真要如此,你那早逝的爹娘也能瞑目了嘍,你也不至于四十好幾的人了,娶不上個媳婦。“
周大清眉開眼笑的隨聲附和道:“是,是!太爺您教訓的是!聽爺一席話比我爹娘教我三十年都管用,哈哈。“
在李大青的笑聲中,兩人總算到了布欄處。
周太爺彎腰錘了錘膝蓋,對著李大青吩咐道:”賴小子,你來把這些布告都給貼上,我這老胳膊腿可不好使了。“
“哎,我來我來!您老人家一旁休息就好。”
李大青手腳倒是極為利索,接到手里的告示三下五除二地都給貼到告示欄上,他細瞇著渾濁的眼睛看著布告欄,看到一處字體極為好看的“仙”字,他眉眼間立馬帶上一絲喜意。
“呵,你小子接了活,可得給我辦好嘍,這可是山上的仙人指派的大活,辦好了保你半年不愁吃喝呢,”
“是,是。我辦事您放心!那太爺您看這次給您這個數,都孝敬您老人家的!”周大清伸出三根手指向周太爺比劃了一下。
周太爺滿臉笑意地將周大清手里的布告一把奪了過來,隨手一貼就將布告物歸原處,可謂風馳電掣,看不出一絲腐朽老邁。
周大清一時可急眼了,連連賠罪,顫顫巍巍的伸出五個指頭在周太爺面前晃了晃,心疼地指了指內城說道:”爺,里頭還少一份呢,打您這過我真沒剩了啊。“
周太爺依然笑呵呵地說道:“別給我這扮可憐啊,喏,那不是有招兵的嘛,不想干去當兵啊,能活著回來可就光宗耀祖嘍。”
“嘿嘿,太爺您別笑我了,我倒是想去,我這身子模樣人家可不要的啊,行行,這活我接了,絕對給您辦的穩妥!”
“那行,東西采齊全好之后啊,還是老地方,你跟老三交接就行。”周太爺說著就開始向著內城走去。
“行,行,您放心。周太爺,那您一路走好啊。“
看著消失在霧氣里的人影,周大清狠狠地向那邊吐了口吐沫,轉身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