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亞很快穩定住情緒，她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感情用事、為了尋找熟人的遺骸而擅自離隊的新兵。逝者已去，活著的人才是眼前最需要關注的對象。

　　“請開始吧，務必找出真相?！?p>　　在場的調查兵都松了口氣，瑟琳娜鄭重向蘇菲亞承諾，“你放心，我們會盡量把損害降到最低，并且盡可能將遺體復原。”

　　“果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格林頓嫌棄地撇了撇頭。

　　十幾分鐘后，眾人的鐵鍬終于觸碰到了一個硬物。把上面的泥土刨開，一口簡易的棺材映入眼簾，若無意外，里面便是迪恩奶奶的尸體。

　　大伙合力將棺材抬出，撬開，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慶幸的是腐爛程度并不是很嚴重，至少看起來還像個人。

　　只有確認死者身份，才能正式開始尸檢。蘇菲亞走近看了眼后馬上難過地背過身，“是她?！?p>　　反正墓地旁沒有其他人，眾人決定就地檢驗尸體。用棺材當桌子，鋪上防水布，放上尸體。瑟琳娜戴上手套，先檢查口鼻，然后解開領口查看脖子，均沒有明顯的按壓痕跡。

　　“如果力道不夠，是有可能不會留下壓痕的?！备窳诸D再次說道：“別忘了這個老太婆被害時臥病在床，殺她根本用不著太大的力氣?！?p>　　“即便如此，要掐住喉嚨使人窒息，就必須壓迫氣管，多少會導致舌骨產生骨折?！鄙漳葐栱n吉，“你能切開喉嚨檢查一下嗎？”

　　“沒問題。但要先把衣服脫了才行?！?p>　　鑒于死者是女性，這份工作只能由韓吉和瑟琳娜來做。沒一會兒，死者的上衣就被褪去，只蓋上一條白布臨時遮擋。

　　“你們怎么那么輕松就能把衣服脫下來？”蘇菲亞驚奇地問，“下葬前，奶奶的身體僵硬得很，我們想給她換上生前最喜歡的衣服都做不到?！?p>　　“尸僵會在死亡48小時后完全緩解，現在都快72小時了?！鄙漳仁炀毜乜破罩诂F代掌握的知識。

　　擦干凈需要解剖的部位，韓吉拿起手術刀切開死者脖頸上的皮膚，暗紅色的粘稠液體緩緩從傷口流淌出來，難以言喻的氣味再一次沖擊在場眾人的神經。

　　年輕的憲兵沒能把持住，跑進樹林里干嘔，只有格林頓依然堅挺地在旁觀摩，連調查兵團的士兵都能面不改色，他作為憲兵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瑟琳娜和韓吉自不用說，埃爾文和利威爾也只是微微蹙眉，比起人類被巨人塞進嘴里，鮮血四濺、骨頭清脆崩裂的場面，這些都是小意思。蘇菲亞由于不忍直視一直站在十步開外，看得不太真切，但手術刀切割皮膚的聲音還是讓她一陣惡寒。

　　韓吉小心翼翼取出舌骨展示給格林頓，“舌骨完好，并沒有骨折的跡象?！闭f明很有可能不是掐死的。

　　格林頓有些急了，也戴上手套，一處處指出尸體上窒息的表征，“這些都能證明她確實是死于窒息。有可能是兇手說謊，他當時是拿枕頭捂死被害人的，這樣就能解釋死者身上為什么沒有損傷。”

　　“既然如此，捂死死者的枕頭在哪？憲兵團該不會連兇器這么重要的物證都忘記收集了吧？”韓吉略帶嘲諷地反問。

　　格林頓被懟得啞口無言，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舌骨沒有骨折，但存在窒息的表征。用枕頭捂死死者確實也是合理的推測。只要檢查枕頭上面對應位置有沒有沾上死者的唾液就能知道枕頭是不是兇器。

　　但兩百年前哪來的儀器去檢驗那玩意！

　　韓吉問正在苦惱沒犯法檢驗微量痕跡的瑟琳娜，“現在還需要檢查哪里？”

　　沒有一間功能完善的解剖室，以及現代的化驗和記錄設備，瑟琳娜不敢輕舉妄動。她轉而問蘇菲亞，“奶奶生前身體狀況怎樣？”

　　“奶奶她年輕的時候被車撞斷了腿，但身體一直很好。就連去世前，爸爸媽媽去干活的時候，她還幫忙做飯洗衣服呢?！?p>　　“腿瘸了還能做飯洗衣服，老人家生前還蠻有活力的嘛?！表n吉評價道。

　　“那案發前，她為什么躺在床上呢？那時應該是做飯的時間才對?！鄙漳炔唤獾貑?。

　　蘇菲亞抿了抿嘴，“那天早上，奶奶她晾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直到中午爸爸媽媽回來才發現她躺在了地上。還好難民里有懂醫術的人，幫奶奶包扎了腿，但奶奶還是疼得下不了地。爸爸媽媽說奶奶骨折了，需要靜養?！?p>　　韓吉恍然大悟，“原來那些繃帶和藥是這樣來的。我還納悶你父母怎么生活用品準備得那么周全。”

　　“你們去過案發現場？”瑟琳娜連忙問韓吉和利威爾，“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嗎？”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所有相關物品都已經被清理干凈了。”利威爾回道。

　　“我想也是?！鄙漳戎皇怯行┦洌瑳]有抓狂。這種情況她早有預料，葬禮都結束了，不可能還原封不動地留著死者的東西。

　　調查陷入僵局。格林頓擦了擦汗，催促道：“要是還沒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我們可就要收隊了。”

　　“慢著！”此前所有的信息在大腦里激烈碰撞，瑟琳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韓吉，你有帶那玩意嗎？”瑟琳娜嚴肅地比劃著某種手勢。

　　“那當然，所有用得上的都帶來了?！表n吉回頭看著她放在地上的沉甸甸的工具包。

　　兩人的‘加密通話’不知為何讓在場的其他人感到陣陣涼意。

　　“你們想做什么？”格林頓本能地后退了兩步。

　　瑟琳娜向蘇菲亞喊道：“蘇菲亞，我想我知道迪恩奶奶的死因了，但需要剖開胸腔驗證我的猜想。如果情況屬實，莎拉的哥哥就不是兇手?！?p>　　剛才光是切開喉嚨蘇菲亞就已經感到很不舒服，現在竟然要解剖上半身，更是令她生理上和心理上雙重不適。她現在終于理解她父親為何讓她全程看著，原來這就是對她的懲罰。但一聽到可以幫莎拉救出她哥哥，蘇菲亞強忍著痛苦點頭同意。

　　瑟琳娜要檢查的是心臟和肺部，準確點來說是心肺周圍的血管。但心肺都被肋骨保護，必須將其切開才能拿出來。

　　如此艱苦的工作，只能全權交由韓吉負責。瑟琳娜雖然略懂解剖學，但都是紙上談兵，從來沒有實操過。安全起見，只能站在一旁認真觀摩。

　　同樣先切開皮膚，朝兩邊翻開，露出暗紅的皮下組織。韓吉借助鉗子等工具，略顯粗暴地把肋骨一根根剪斷，然后輕輕拿起一整塊粘連著骨頭和軟組織的‘蓋子’。死者的心肺就這樣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跑去樹林里嘔吐的憲兵才回來沒多久就看見了如此驚悚的一幕，立馬又捂著口鼻跑了，甚至還沒走遠就開始踉踉蹌蹌地邊跑邊吐。從眼神就能看出，這次例行公事會成為他今后一輩子的心理陰影，面積巨大的那種。

　　‘感覺好像有點對不起這些人......’瑟琳娜環顧四周，韓吉累得滿頭大汗，其他人雖然沒有吐，但接下來幾天或者幾個月都可能失眠多夢、精神萎靡、食欲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