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靜悄悄地過去，生活似乎回歸了日常，除了物資比較匱乏，其他方面勉勉強強還過得去。隨著春季的到來，白雪融化成滋潤萬物的甘露，青草的嫩芽，樹梢的新枝開始展露頭角，生機逐漸恢復。

　　可是，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沉浸在溫暖中的所有人內心再度面臨寒冬。

　　“團長，這是真的嗎？”調查兵團所有分隊長都擠在了辦公室里，或是不愿相信，或是心態爆炸。只有埃爾文還能強作鎮定。

　　“作為團長，我別無選擇。反正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基斯走向窗戶，望著下方尚不知情，還在努力訓練的年輕士兵，“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減少損失。我走了之后，就由埃爾文擔任團長，各位都沒有意見吧？”

　　“埃爾文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沒用意見。”

　　埃爾文向基斯敬了一個標準的心臟禮，默默接過肩負人類未來的重擔。

　　基斯點點頭：“那么，我們討論一下具體的作戰計劃。”

　　第二天中午，大伙都來到食堂準備吃飯的時候，基斯少有地走到最前方，其他分隊長依次在兩邊排開站好，陣仗之大讓在場所有人都自動自覺閉上了嘴，靜靜看向他們。

　　清了清嗓子，基斯宣布了兩件大事。

　　第一，由埃爾文接任下一任團長。

　　食堂里瞬間響起雷鳴一般的掌聲，不過很快，大家就意識到不對勁。歷屆團長沒有一個是活著退休的，基斯現在啥事沒有怎么突然就撂挑子了呢？而且顯然他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接下來，基斯宣布第二件事，王政府已經決定，由調查兵團牽頭，帶領幾十萬難民執行奪回瑪麗亞之壁的遠征計劃。不過不想去的可以留下。

　　全場鴉雀無聲，不少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算是幾十萬人，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是不可能殺死巨人的。也就是說，為了緩解矛盾，王政府打算將幾十萬人扔出去白白送死。

　　‘難怪他們允許調查兵團存續至今。’瑟琳娜咬了咬手指，鑒于調查兵團的地位和偏僻的地理位置，有沒有可能他們其實是最后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

　　“以上。”基斯沒有等到其他人的回應便帶著一眾分隊長離開。也許，需要給下面的年輕人一些冷靜的時間。他們大部分人的家人和朋友都在此次的遠征人員名單中。

　　很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和絕望的表情，但更多的是咬著牙艱難地沉默。瑟琳娜實在接受不了這種慘無人道的決定，緊繃的聲線變得有些沙啞，“這是人能干得出來的事情嗎？”

　　聽見她說話的人都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她，瑟琳娜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她自己死了還能回到現代，但其他人除了墻壁別無容身之所，只能忍痛順從王政府的安排。

　　“對不起......”瑟琳娜為自己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凡爾賽言論道歉。

　　然而，大家都只是含著淚搖搖頭，蘇菲亞握住她的手，“謝謝你，說了我們都不敢說的事情。明明都已經決定為了人類的未來獻出心臟，如今卻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不敢提出反對的聲音，我才是應該道歉的人。”

　　他們的想法有點讓瑟琳娜出乎意料，但事已至此，她起碼要先確認艾倫他們的情況。猛地站起來，瑟琳娜拿起面包叼在嘴里，沖出食堂，“麻煩幫我請個假。”

　　瑟琳娜急匆匆回宿舍換了件衣服才出門，現在是敏感時期，還是不要被人認出是士兵才好。

　　疾奔到艾倫他們三人居住的小屋前，瑟琳娜就在街上看到了憲兵貼出來的公告。雖然上面只是一份鼓勵難民參與遠征的宣言，但其含義不言而喻。

　　“艾倫！三笠！阿爾敏！”瑟琳娜推開門闖進屋子，艾倫和三笠都在，但阿爾敏不在。

　　艾倫和三笠一眼看穿瑟琳娜氣喘吁吁趕來的原因，都悲傷地低下頭。艾倫說：“聽說這次去遠征的都是老弱病殘，阿爾敏的爺爺也在名單上。”

　　“竟然連名單都出來了。”

　　果然，難民早就先于調查兵團得知此事，屋外隱約飄來的哭聲是他們與親人最后的道別。

　　“那阿爾敏現在在哪？”瑟琳娜問。

　　三笠擦了擦眼角，“他和他爺爺在一起。”

　　阿爾敏抱著爺爺痛哭流涕，反復喊著“不要走......一起逃去別的地方......”這樣的‘傻話’。

　　阿爾敏爺爺早已是一副看淡生死的表情，無聲地撫摸著阿爾敏的頭頂，直到阿爾敏哭累了才緩緩開口，“爺爺我老了，你要好好活著。”

　　“可是......可是......”阿爾敏啜泣著說不出話。

　　瑟琳娜沒有打斷他們，只是躲在樹后面抱膝聽著，心里自責地反復涌出‘對不起’這三個字。作為兩百年后的既得利益者，仿佛自己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阿爾敏和他爺爺，瑟琳娜這次沒有跟他們打招呼便離開了，只留下了一點積蓄和慰問的話讓艾倫三笠代為轉達。

　　回到宿舍，瑟琳娜心情低落地推開門，莎拉和莉莉立即撲了上來，“瑟琳娜！糟了！蘇菲亞她要參加遠征！”

　　“什么！？”瑟琳娜愣在原地。她不是沒有預料過蘇菲亞以及其他熟人的死亡，只是真正要面對的時候卻是那么的手足無措。

　　“你們都堵在門口做什么？”蘇菲亞從外面進來，臉色如常，看不出她已經做出了那種重大的決定。

　　“為什么？”瑟琳娜沒有勇氣對上蘇菲亞的眼睛，只能選擇盯著前方的地板。

　　“什么為什么？這根本不是選擇題。”蘇菲亞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好不容易偽裝的堅強轟然坍塌，“剛才聽說，爸爸媽媽也在名單上......幸好奶奶去世了，不然......”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但她扔努力睜著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莎拉和莉莉上前抱住蘇菲亞，此時此刻已經說不出挽留她的話，只能陪著她一起流眼淚。至于瑟琳娜，她仍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睛甚至沒有一點濕潤。因為她清楚對方根本不需要鱷魚的眼淚。

　　終于到了遠征的日子，瑟琳娜、莎拉以及莉莉站在特羅斯特區外圍向蘇菲亞道別。

　　“你們放心，我會想辦法活著回來的，和爸爸媽媽一起。”蘇菲亞騎在馬上，精神抖擻、整裝待發，仿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壁外調查。

　　蘇菲亞發現瑟琳娜自從那天起就一直很郁悶，于是對她說：“別傷心了，我加入調查兵團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家人，現在能如愿以償，已經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明明是我的年紀比你大，卻是你來安慰我。”瑟琳娜抬頭看著蘇菲亞，努力將她的模樣刻印在腦海里，“我...我們等你回來。”

　　“一言為定。”蘇菲亞策動馬匹匯入了烏泱烏泱的隊伍中。明明有好幾十萬人，但卻連腳步聲都聽不見，宛如幽靈一般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