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年末，武田老師在國外留學的女兒今年已經畢業，回到東京工作。
所以雨宮栞也就沒去打擾這團圓的一家人。
“怎么不來呀？美和還念叨著要見你呢。”電話里，武田老師的聲音裹著背景音里的抽油煙機聲響，帶著點嗔怪。
“年末實在走不開，等過了年一定去拜訪您。”雨宮栞用工作繁忙為借口敷衍了過去。
公歷新年，對雨宮栞來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她所懷念的還是上輩子所經歷過的，世紀之交那幾年的農歷新年。那時的年味兒是具體的。
如今身處大都市，也沒幾個親人，過的還是無感的公歷新年，真是一丁點年味都沒有。
雨宮栞窩在家中的沙發里打開電視，NHK正播放著紅白歌會。
舞臺上，穿著綠藍金相間的打歌服蹦蹦跳跳的HKT48成員承擔了開幕的任務，是第一組表演的藝人——本來這個位置是乃木坂的。
“所以啊蜜瓜果汁
略帶成熟的果汁
戀愛就是要揮灑汗水
夏天是蜜瓜果汁
那可是美夢果汁
將我的思念丟盡攪拌機
想送你一杯蜜瓜果汁——”
一首十分歡快、旋律洗腦的《メロンジュース》在指原莉乃的帶領下炒熱了現場氛圍。
“我要是生駒醬，估計要氣死了。”雨宮栞嘀咕道。
乃木坂因為參加不了今年的紅白，所以只能去CDTV的跨年晚會。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乃木坂成員都跟今年的紅白無緣。作為交換生，生駒自己還是能跟著AKB一起上場的。
也不知道在NHK大廳里的生駒里奈是什么感受。
落地窗外，東京塔燈火通明。
她蜷起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望著玻璃倒影里自己的影子，忽然就格外想念上輩子的除夕夜。
電視里放著春晚作背景，長輩們圍著桌子打牌，喝完酒的臉紅彤彤一片。孩子們則在院子里放炮，氣氛熱鬧無比。
雨宮栞望著窗外東京塔的彩燈，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遙控器邊緣。電視里的紅白歌會還在繼續，應援聲浪隔著屏幕傳來，卻像隔著層厚厚的玻璃。
把臉埋進沙發抱枕里，鼻尖蹭到布料上的絨毛，有種年紀輕輕就成了孤家寡人的感覺。
白石麻衣要完成CDTV的表演才回來，那時候已是深夜。
“家里還是太冷清了。”雨宮栞的指尖在沙發扶手上畫著圈。
等以后賺夠了錢，一定要買個帶花園、草坪的大莊園，前院種花花草草，后院挖個日式庭院那種養著幾十尾大錦鯉的池塘。
再招幾十個女仆，穿著可愛的女仆裝，白天打掃時瑪麗珍女仆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響；傍晚就聚在廚房幫著準備點心，說說笑笑的多熱鬧。
對了，還得養一群貓貓狗狗。狗狗每天早上追著蝴蝶跑過草坪，金毛還是阿拉斯加？性格會不會太熱情了？
布偶貓得蜷在客廳的羊絨地毯上，見人就蹭褲腿，三花貓、貍花貓、森林貓也可以，反正只要不是無毛貓那種丑丑的就行。
想著想著，她忽然坐直了些。光有女仆和寵物還不夠，得有孩子才行。
雨宮栞摸出手機，點開搜索框敲了敲“生物技術生育”，跳出的新聞標題映的眼睛發亮。
說不定再過十年，真能和麻衣一起生個孩子呢？她想象著小孩長什么樣——白皙如玉的皮膚加上水靈靈的大眼睛肯定很動人。
“一個不夠。”兄弟姐妹熱熱鬧鬧拌嘴才有意思。
可轉念又想起因為染色體，她們倆生出來的孩子也只會是女孩。沒有兄弟，只有姐妹。
“那就生兩個女兒？還是三個、四個？”
到時候孩子們穿著可愛的洋裙，在莊園的走廊里追著跑，女仆們笑著喊“慢點跑別摔了”，金毛犬搖著尾巴跟在后面——美好的畫面在腦子里一成型，雨宮栞自己先笑出了聲。
她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覺得剛才的想法有點太離譜，卻又忍不住對著空蕩的客廳輕聲說：“要是真有這么一天……”
她關掉手機頁面，翻身蜷進沙發里，嘴角還翹著沒下來。管它呢，反正胡思亂想又不花錢，夢里的莊園和孩子，至少此刻是真的熱鬧。
窩在沙發里，身上蓋著的毛毯漸漸捂出暖意，剛才那些天馬行空的念頭像退潮的水般慢慢退去，心里空出來的地方，忽然被另一道影子填滿了。
雨宮栞抬手按了按眉心，下午獨自一人去墓地的情景又漫了上來。她裹著寬大的黑色羽絨服，戴了口罩、墨鏡和貝雷帽。
她蹲在母親的墓碑前，把帶來的白菊放下。
“都怪我太沒用了。”聲音帶著無奈，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羽絨服上的拉鏈。
雨宮栞有點后悔，自己當初應該更加強硬一些，拿出成年人的思維和氣勢來糾正這個頹廢女人不良的生活習慣。
她想起母親總愛窩在陽臺的藤椅上抽煙，煙灰缸里的煙蒂堆成小山，凌晨兩三點還在翻那本泛黃的相冊——里面夾著張帥氣男人的側臉，據說是生父。
每次勸她少抽點，把煙扔了。她都嘴上說好好好，第二天回來兜里還揣著煙。
應該勸她放棄不切實際的執念。
找尋生父？這種事情雨宮栞自己都不在乎了。
“哪是找什么生父啊……”她找的是自己的愛情吧。
電視里響起掌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雨宮栞抬頭，屏幕上的歌手正鞠躬。
“笨蛋女人。”她罵了句，聲音里帶著一絲鼻音，切換了頻道。
人一旦獨處，就喜歡胡思亂想，年紀越大越是如此。
莫非我也老了?雨宮栞想到。
兩輩子加起來的人生閱歷也算個中年人了。
雨宮栞覺得自己很矛盾，又老又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