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桃樹胡海玉和小小鼠的一場游戲,它們幾乎就可以和一個龐大的鼠群擦肩而過了。
小小鼠從桃樹胡海玉的腦袋上狠狠扽下一大塊水蜜桃后,迅速跑回鼠群正在行軍的隊伍中去。它悄悄地溜出去,又悄悄地溜回來,總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額外給自己打點野食兒回來,心里美滋滋的。它就是這樣,一旦得逞就飛逃而回,膽小地見好就收。
其實它的逃跑和膽小并不像乍看上去那么軟弱,這是它的生存策略。它在鼠群里常常表現得蠢不可及,再加上它一個成年鼠竟然只有普通老鼠的一半的一半那么大,更讓它成為鼠群隨時可以調笑的對象,這些都給旁觀者帶來了樂不可支的喜劇效果。它弱小得在鼠群里幾乎無法生存,大家對它的嫌棄和鄙視一點都不遮掩,肆無忌憚地譏諷它,捉弄它,拿它取樂。
它是一個外來者,初入鼠群時,它不得不對大家百般討好。它從其它老鼠挑釁的眼神中就可以判斷出來,如果自己顯得精明能干壓了其它老鼠的風頭,自己一定不能落個好下場。于是一只舉目無親、最膽怯、最弱小、獻殷勤的小小鼠成為它被鼠群接受的最好的形式。它也曾經一度表現出要發育強壯的跡象,它及時察覺,拼命地節食,餓得前腔貼后腔,痛不欲生,但是它以超凡絕倫的毅力克服了吃的念頭。它還專門給自己找了一條小石縫作為洞穴,石縫逼仄的空間使它沒有長大的余地。于是它從幼年到成年,一直就那么大,一直小下去。小是它的生存技巧,小是它不為所知的深層智慧。
小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是,它只需要一丁點兒食物就可以吃飽,這顯得既不貪婪,又可以和大家分享,它借此和很多老鼠成了朋友,大家都樂意有這樣一個既能帶來樂趣又能帶來食物的小小鼠朋友。
小小鼠滿載而歸,見縫插針地鉆到一只褐尾鼠的屁股后,嘴邊還淌著水蜜桃甜蜜誘人的香味兒。褐尾鼠頭也不回,對它說:“朋友,你擅自離開崗位這么久了,我一直替你隱瞞著呢,小心大哥鼠生氣把你給吞了。”
小小鼠連忙回應:“謝謝,謝謝。”
褐尾鼠:“說吧,帶來什么好吃的了?”
小小鼠:“沒什么,一塊桃肉。”
褐尾鼠:“還不快拿出來?我為你擔了多大的風險啊?你看看,誰不知道你愛惹是生非,我處處為你欺上瞞下,還不快慰勞慰勞我?”
小小鼠乖乖地把戰利品捧在兩只前爪上貢獻了出來,“我從來都不私吞好處的,我給大家謀福利。”
褐尾鼠頭也不回,一只爪子伸出去要拿小小鼠孝敬上來的美味,可是撲了一個空。
褐尾鼠氣得暴跳如雷,掉轉屁股一下子將小小鼠踩在腳下,“給我的東西呢?”小小鼠無辜的眼神看著它,攤開兩只前爪,表示自己沒有私自隱藏。褐尾鼠看到附近幾只老鼠都停止了行軍,在爭搶一塊碩大的桃肉,生氣地說:“那是給我的。”
“什么是給你的?大家見者有份兒嘛。”
褐尾鼠眼看桃肉就快要被搶吃光了,也顧不得在小小鼠跟前保持什么威儀,連忙張嘴咬了一口,總算是沒有竹籃打水一場空。
吞下這口桃肉,褐尾鼠驚訝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搶吃過的其它幾只老鼠也都目瞪口呆的,眼睛失神地望著彼此。
這是怎么了?褐尾鼠癡迷地想,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美味?以前也不是沒有偷吃過桃子啊,自己甚至還偷吃過整整一只的桃子呢,卻沒有今晚這一口的桃肉帶來的幸福多,就這么一口桃肉,簡直把自己的前半生都給否定了。可是,為什么會這樣?也許正應了那句俗語,餓時百飯香,饑腸轆轆的,無論吃什么都是美味。都說老鼠不勞而獲,誰知道當一只老鼠也這么辛酸啊。我們老鼠能偷不假,可也是冒著生命危險、起早貪黑、兢兢業業地去偷啊。這兩天不知怎么了,大哥鼠死命地給我們派任務,偷了那么多戰利品卻不能敞開了肚皮吃,要求我們必須把偷來的食物送到一個新的儲存地點。島上食物最豐富的地方當然是山頂上的燒烤營地了,那里的食物可真是琳瑯滿目,讓我們喜不自禁,并且也容易得手。但偷畢竟是偷,總不能光明正大、旁若無人地手到擒來。以前是趁人不備,冷不防地偷點吃的回來,今天大哥鼠簡直是鬼迷心竅,要求我們無休無止地偷,甚至連客人燒烤架上的食物都要偷,我一個兄弟就不幸被燒烤了。這還不夠,為了趁黑偷更多東西,大哥鼠竟然命令一個兄弟去咬斷那個大月亮里的電線,可憐我那個兄弟啊,被那爆炸的可惡的月亮給送了性命。我們是滿載而歸了,可是大哥鼠還是不讓我們吃飽,能偷不能吃,我們真是愧對于“賊偷”這個稱呼啊。
褐尾鼠還在出神,旁邊的老鼠催促,“快點兒回隊伍吧,再不留心大哥鼠就要生氣了。”褐尾鼠這才連忙收回心里對大哥鼠的想法。可不能在大哥鼠面前流露出怨恨的蛛絲馬跡,一旦被它察覺出自己的不滿,下次去干咬斷電線那樣送命的活兒,就輪到自己出馬了。
褐尾鼠它們趕忙鉆到隊伍中去,把小小鼠都擠到其它老鼠的屁股下去了。它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赫然發現,大哥鼠已經火急火燎地趕到眼前了。
大哥鼠對它們怒斥道:“注意紀律,我們老鼠也是講究賞罰分明的,再這樣下去就別怪我殺一儆百了。”
褐尾鼠它們心里好懷念以前的日子,在初來乍到這個島上時,大哥鼠還是和藹可親的,現在怎么變成了這種兇神惡煞的樣子?
大哥鼠打量了它們一番,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中的小九九,你們那點兒歪腦筋,我心里明鏡兒似的,記住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要是時候到了啊,大哥鼠心里想,我連自己的小命兒都保全不了啊。你們只管抱怨日子過得越來越緊巴了,卻不知道我這里的擔驚受怕啊。我倒也想做一只普通的老鼠,最不濟是冷不丁地就送了命,這種突然的滅頂之災,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幸運。可是我現在心頭上纏著兩條蛇啊,我面臨的是隨時可能到來卻又不知何時到來的猙獰的死亡。
小小鼠躲在一只肥胖的大老鼠屁股下,卻逃不過大哥鼠的眼睛。大哥鼠沖著跟隨自己前來的花背鼠呲了呲胡須。花背鼠上前一腳,踹在肥老鼠的屁股上。
“我守規矩,我沒犯錯,”肥老鼠為自己辯解。
“說的不是你,你滾開就完事大吉了。”
肥老鼠扭扭捏捏閃到一旁,小小鼠灰溜溜地現形了。它連忙笑瞇瞇地對著花背鼠拱著兩只前爪作揖,一邊假裝要跟隨隊伍繼續前行。
“你們幾個先別走,大哥有話對你們說。”花背鼠對它們下令說。
“又是你這個小東西帶頭搗亂吧?”大哥鼠問。
小小鼠的眼睛偷瞄著褐尾鼠它們,心里清楚,關鍵時刻指望這幾位幫上忙簡直是癡心妄想,要不是自己處處設防地留一手,現在還不知道該怎么搪塞過去呢。
褐尾鼠吃驚地發現,小小鼠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塊桃肉,奉獻在大哥鼠的面前,“大哥,大哥,剛才去找了點吃的。很快就回來了,一點兒都沒有耽擱趕路。”
大哥鼠不好意思張口就把這塊桃肉整個兒就吞下去,但是舉在自己嘴邊兒的東西實在是甘飴可口,光聞上去就讓自己精神抖擻,忍不住口水都流了下來。小小鼠識趣地張開嘴巴,讓周圍的老鼠以為是自己流出來的。
“那么你們是在爭吃的咯?”大哥鼠強忍住美味的誘惑問。
“我們的確是餓了,”褐尾鼠說,“以前,沒這么餓……”
以前?你們是在懷念以前了?大哥鼠想,我也懷念那個開天辟地的鴻蒙時期啊……想當初,我們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和一幫匪徒爭搶地盤,在文明的地帶,和一群不文明的老鼠進行黑暗的廝拼。下水道和垃圾桶的環境決定了鼠群的素質,它們的境界太低了,于是我放棄了和它們的航臟的爭奪,我想另創一片天地。我帶領幾個兄弟和家屬們出走了,我不是怕那些城里的匪徒,我是在選擇更好的發展地段。功夫不負有心鼠,上天也會眷顧奮力打拼的老鼠的,我們來到了這個島上,起初大家嫌棄這個地方偏僻荒涼,但是,很快就覺得我是英明神武的老鼠了。尤其是近兩年來,游客給我們饋贈太多新鮮可口的美味了,山頂上的燒烤營地堆積的美食更是應有盡有。這幫兄弟跟我混,要尊稱我為大王。我不做大王,我只做大哥就可以了。我仗義,大家在這里建功立業,論功行賞,吃香的喝辣的,誰都有份兒。咱做事公道,行的端做的正,絕不欺凌弱小,眼看著,當初這個失魂落魄的流亡群體,現在壯大到有千兒八百只的老鼠了,接下去就是萬兒八千了……生活多么美好,我們是多么幸運,意外地選中了這個世外桃源,天長地久,不知有漢,何論魏晉?
“大哥,如不嫌棄,您請嘗嘗。”小小鼠的殷勤打斷了大哥鼠的思緒。
大哥鼠一本正經地、慢條斯理地吞下了小小鼠精心保留的一片心意,對這個小家伙滿意極了。
趁著大哥鼠現在不在興頭上,小小鼠趁機說:“我順道搞點吃的,不耽擱大哥的正事兒。”
褐尾鼠也連忙附和,“我們一直都跟著隊伍,我們不會落下。”
“這樣就好,”大哥鼠說,“那邊山頭上被我們折騰了一場,現在看得嚴,不好下手。我們現在要連夜把原來儲存的食物搬運到新洞穴里。”
這就是接下去的任務啊!褐尾鼠幾乎要驚呼出口。
這兩天大哥鼠會時不時地派上幾只老鼠,搬運食物送到山后的洞穴里,它們前仆后繼,有去無回。有老鼠不小心問起它們去哪里了,為什么不見蹤影了?大哥鼠就會很生氣,說,它們可能盼望城里的生活,偷偷溜回去了,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然后,那幾只有疑問的老鼠也被派去執行任務。然后,它們也是有去無回。是不是大家都接二連三地出走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恐懼得不敢說出來。
“千萬不要出什么亂子啊。”大哥鼠語重心長地對它們幾個說。
“以前不挺好的嘛,不搬不行嗎?”褐尾鼠怯怯地問。
“以前,以前,別再提以前了!”大哥鼠厲聲喝止住了它。
以前,我也不愿意和以前撒手啊,大哥鼠內心里比褐尾鼠更加想念以前。山中歲月,不知有時,這就是幸福的境界啊。可是,幸福的境界想到了,不幸的境界總是出乎意料。幾天前的一個夜晚,不幸在我最幸福的時刻粗暴地登堂入室,直接扼住我的喉嚨。臥榻之前,四只來自地獄深處的眼睛把我拖入深淵。是兩條蛇,一黑一白,陰森可怖。留住我的性命的代價,是為它們提供食物。我們鼠輩不勞而獲,可真是惡心到家了,我的幕后盤著兩條更險惡的怪物。往日不再,我每天要為它們忙碌。現在,我竟然混到要把壓艙底兒的存貨搬過去了。希望別讓它們等太久。
褐尾鼠和小小鼠它們都噤聲回到隊伍中去了。大哥鼠尋思著,千萬不要壞事啊,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誰會壞事兒呢?是跟在身邊獻殷勤的花背鼠嗎?這個靠諂媚安身立命的家伙,哪個時代都不可或缺,卻又是可以隨時棄若敝履的陰暗的東西。褐尾鼠嘛,這個好勇斗狠的家伙,不過一介莽夫,有勇無謀,難成大器。是小小鼠嗎?這小家伙看上去簡單,卻是個很不簡單的家伙,這瞞不過我的眼睛。如果給你一個強壯的體魄,你一定會覬覦我的王位,不過算你聰明,你這么渺小,你不會不自量力的。
“快走!快走!”大哥鼠煩躁地催促鼠群行進的隊伍。
真的不能再耽擱了,大哥鼠可不想因為遲到而受到教訓。可今天就是邪門兒,那兩條蛇的胃口怎么一下子就變得那么大?還有,自己以往做事也是這么不緊不慢的,可以往的拖延癥并沒有耽誤事情啊,今晚怎么了?
它似乎想起來了,今晚出發時經過一片奇怪小樹林。當時因為時間緊張,不加分辨地路過了那里,鼠群隊伍被攪亂得七零八落。它又舔了舔嘴邊桃汁留下的余味,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等待著它。
等待……
這是過了多久?是等待了太久,還是迫不及待?二龍山的一個后洞里,兩條蛇在急不可耐地等待。
“那只蠢老鼠,下次我一定給它點顏色看看。我一再向它強調,時間緊,任務重,可它還是這么拖拖拉拉。”黑蛇惡狠狠地說。
“先別這么著急撕破臉,畢竟人類說過,蛇鼠一窩,目前它們多少還有點用處呢。”白蛇不急不慢地安慰說。
“人類的說法有什么可信的?在人類的說法里,我們還是小龍呢,可我們還不是屈居于龍的地位之下?”黑蛇心里積蓄了太多不滿。
它的話剛說完,洞穴深處就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怒吼。
“不要隨便說龍的壞話,”白蛇趕緊勸黑蛇說,“一定要注意用詞正確。”
“沒事的,小鬼,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盤踞在洞穴最里面的,是一只饕餮。“龍的面子也不必顧及了,我早就想撕破臉了。身為龍子,我也早就想發聲表達我的不滿了。”
黑白雙蛇無奈地望著身后這個急劇膨脹的大家伙,心里暗叫倒霉,誰讓我們前幾天碰上這樣一個大胃王呢?那時它還像一只小獅子狗那么可愛。它一看到我們就緊隨不舍,讓我們甩都甩不掉,來到我們的洞里。閑來無事,侍弄喂養一個小可愛,倒也能夠打發時間。可是,好家伙,這家伙一見到吃的就是一掃而光,我們覓食的速度能趕上它進食速度的萬分之一就不錯了。我們只能借助那幫老鼠的力量來幫它覓食。原來它就是饕餮,面目越來越猙獰,胃口越來越膨脹。我們罕逢敵手,眾人也不過爾爾,可是面對我們親手養大的這么一個怪物,連我們自己都束手無策了。
饕餮蹲在黑白雙蛇的身后,肚子里氣鼓鼓的,一半是因為永不止休的饑餓感,一半是因為心中的忿忿不平。我從哪里來?它心里在想,我真的是龍子嗎?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可是我和其它龍子為什么有那么大的不同?不能繼承享受供奉的衣缽也就罷了,卻為什么偏偏是我被冠以有虛無實的惡名?因為我能喝水,就把我裝飾在橋欄板上,讓我在漲水時喝那沒有營養的渾湯,防止大水將橋淹沒。造物主不能主宰我的命運。他怎么能那么隨便?我只有在大水彌漫時才能混個水飽,這是龍子的尊嚴嗎?僥幸能吞到幾條小魚,是那么鮮美,更加讓我對人間無盡的美食垂涎欲滴。我思考了多少個世紀?我都記不清了。為什么要守著這個被人為設定的角色?這無私奉獻的事兒怎么不讓別人來做?現在,我更樂意做個反派。我的目標可不會小,氣吞山河這個說法都不足以形容我的胃口。
饕餮又是一聲咆哮。巨大的聲波差點將黑白雙蛇震飛,虧得它們早有準備,將身體纏繞在一根石柱上,不然早就不知所向了。
“我的祖宗,你小點兒聲吧。”白蛇央告說。
“它吃不飽,是不會安靜的,”黑蛇說,“我們還是出去繼續找吃的吧,我要警告那群老鼠的頭目,我們已經沒有等待的耐心了。”
白蛇心里很是納悶兒,饕餮怎么就這么能吃呢?今天是第三天了吧,它的胃口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越吃越想吃,需要源源不斷的食物供給,照這么吃下去,就是天也要被它吞下去了。想到這里,白蛇覺得渾身發涼,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后果簡直不可思議。
黑白雙蛇出洞覓食去了。蜿蜒爬行時,還在納悶兒,饕餮是從哪里來的呢?
在二龍山的山腳下,橋頭的值班崗亭里,兩個警察也在納悶兒。
老警察發現了,橋上的花崗巖欄板上,圖案丟失了。上面浮雕的饕餮圖紋,竟然不翼而飛了。難道被誰偷走了?但是這些圖案沒什么文物價值啊,建材市場和大理石加工場里隨處都可以買到。更讓人百思不解的是,欄板上沒有暴力砍鑿的痕跡,也沒有砂輪切割的痕跡。如果說是自然磨損,風吹雨打銷蝕掉的,那也要經過幾十年上百年才能漸漸模糊起來,怎么前段時間還很清晰地浮現在橋欄板上,現在就蹤跡全無了?再看欄板,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雕刻的痕跡。莫非是自己老糊涂了?老警察不敢說出口。
其實小警察也有了這個驚人的發現。他和老警察一樣,每天從橋上來來去去,對橋上的一切早就習以為常了,因為太熟悉,反而沒什么印象。最近一連好幾天,他感覺到總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這感覺讓他做事更加處處小心,唯恐出了什么亂子,做完一件事,他總要反反復復檢查好幾遍,以免出什么差錯。穿好衣服他會檢查一下紐扣有沒有扣錯,褲子拉鏈有沒有忘了拉。從家里出門后,下樓走了幾百米,又匆匆趕回去看看門有沒有關好,有時甚至會重新開門進到家里,看水龍頭有沒有關。到了值班崗亭,他要把每天的工作事項默默地背上好幾遍。這樣的生活簡直是一種折磨啊,但是哪里不對勁兒呢?他說不出來,更不敢說。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有問題,雖然他一直很自信。到了這個關頭他明白了,以前那種自信都是年少輕狂,現在,他輕狂不起來了,變得比老人還謹小慎微。他擔心老警察看出自己有什么異常,每天格外注意,裝得一本正經,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麻煩。其實在心里他覺得麻煩大了,這樣下去,工作丟了是小事兒,可成家立業的事兒就全黃了。到底哪里不對勁兒?
這一天,醍醐灌頂一般,小警察察覺到了什么。對,橋,橋的欄板上原來有浮雕,雕刻的是什么圖案他說不清楚,反正那圖案威風凜凜,面目猙獰,或許是裝飾用的,或許是一種傳統,也或許是辟邪用的,反正是有圖案。但是,現在的欄板上什么圖案也沒有了,一塊平整的花崗巖上空空如也,好像在上面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但我明明記得以前上面有花紋的,現在怎么沒有了?是我記錯了?難道我一直精神都有毛病?這就讓他更加不敢聲張了。還好,老警察也沒有發現什么。
這丟失的東西,這沒有報案的案件,就這樣一直壓在他們的心上。他們假裝生活正常進行。
其他人也沒有發現什么,這件事情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或許,大家都在假裝生活正常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