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9日，十點三刻。
“好的，你盡快到這里領取。”卡爾把電話掛上，在名單上最后一個名字的旁邊打個勾，“我這里完成了。”
“我也完成了”，漠扭扭脖子，把手頭的名單交給雪花。
我們把五份名單放一起順了一遍，有38個人電話無法接通，其他人都通知到了，特殊情況備注在一邊，隊長雪花向書記、主任匯報：“今天購買口罩的通知好了，有38個人不接電話，不要口罩的備注了。”
主任：“這38個人下午再打第二次，實在不接電話我再想其他辦法。”
書記：“你們累了吧？”
卡爾：“我在辦公室一年都講不了那么多話。”
書記：“你們休息一下，喝口水。”居委門外排著長隊，都是接了電話來領購買單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地上劃好距離線，筱俏在前臺核對信息、發單，耿叔、張姨指揮隊伍從左門進，右門出。
我把水瓶里最后一點水喝掉，“走動走動”，腿腳遲鈍了。剛才打電話時我順便把這里工作人員認清楚了，維持秩序、噴消毒水的是耿叔，大力負責預約登記口罩購買，煒哥在確認外來人口信息，佳佳、張姨接待上門居民、機動協助，小瓜負責來電接聽和信訪處理。他們各自有工作內容，所以電話通知工作靠他們來做必然會忙爆炸，主任說的一天只吃一頓并不夸張。
雪花：“等一下，我把馬甲和口罩發給你們”，她早上過來時拿了一個袋子，上面一層是五個口罩，“目前口罩太緊張了，實在找不到口罩商，先發這種可拆卸的”，她拿一個口罩示范給我們看，口罩的夾層里可以更換熔噴布，“熔噴布只有兩片，先熬過這兩天。然后是這個志愿隊馬甲”，她拿出五件分給大家，馬夾上青中綠下白漸變，背上寫著“青年志愿隊”。
漠：“呦，還印了這個嘛。”
雪花：“花了大力氣的，廣告公司員工都回外地了，一時回不來，好不容易找到能做的地方，拜托他們加急趕出來。”
燃：“挺好，穿著精神。”
書記：“燃你平時很忙吧。”
燃：“可不是，年前各種宣傳工作，今年開年本來有兩個大活動的，因為疫情無限期延遲了，工作方案我已經寫好，不知道等春暖花開時還做不做。”他是宣傳部門來的，還兼代了一個辦公室的工作，我有一個好友與他在同一個辦公室，因此對他略有些了解，只是至今一直沒有見過面，參加志愿隊是我們第一次見。
書記：“雪花和瞿亭我認識，漠和卡爾是什么部門的？”
漠：“我是大樓三樓的，平時與工業園區打交道多，居村聯系不多。”
卡爾：“我去年進的大樓，在一樓辦公室負責文書和聯絡。”
所以我也見他們陌生，沒有工作上的接觸。雪花是我的QQ好友，沒加過微信，我對她的印象很好，工作務實，業務熟練，做事嚴謹，能獨當一面，找她要資料能立刻回應，業務上的問題她也了然于胸，能在志愿隊看到她使我對她印象更上一層。
主任：“一場疫情，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年輕人勇敢啊，能在關鍵時候站出來。你們參加志愿隊害怕嗎？”
雪花“嘿嘿”一聲，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有什么好怕，大家不是都在崗位上嘛。”
狹小的居委會里一片笑聲。
卡爾：“我住在新城居民區的，主動報名新城居民區志愿隊，我對這里的情況熟悉，而且我在小區業主群內，平時可以宣傳一下。”
漠：“現在工業園區大部分企業停工了，我在辦公室也是閑著，換個地方上班。”
燃：“我相信我們國家能很快控制住疫情，這么短的時間里，這么多醫生、這么多設備馳援武漢，舉全國之力，十天十三天建成火神山雷神山醫院，這樣的動員能力，還有什么可擔心。”
我：“我和漠一樣，現在服務中心沒有業務了，閑著浪費勞動力。”
“說的哪里話，我看你們個個都是部門里的骨干”，主任看了下時間，“到中午了，你們先去吃飯吧。你們哪里吃？”
雪花：“不急的，看看還能做什么。”
主任解釋：“你們要是不來，我們是吃不上午飯的，今天提前完成通知，趁有時間趕緊吃吧，下午還有新的工作，要登記外來人口信息。你們待會兒從后面的門離開，前面排隊的人多，要減少接觸，下午也從后面的門進。”
雪花點點頭，“那我們先去吃飯，等下替你們。我回食堂吃，你們呢？”
燃和漠也回食堂，卡爾回家做飯，我準備回家吃快餐。事實上食堂的午餐更符合我的要求，能吃，健康，快速，高效，但家里還有兩個要伺候的，因為沒有口罩她們無法出門，即使冒險出門也進不了菜場和超市，而外賣系統處于癱瘓狀態，沒有商鋪開門，沒有外賣員接單。
我走出居委，冷風吹進脖子讓我打寒戰，室內外溫差估計有十度以上。隔壁就是一個小超市，看進去冷冷清清，一個收銀員在玩手機，口罩和帽子把她的臉裹緊，露出的兩只眼睛盯著屏幕，我從她身邊走過，那個收銀員忽然站起來叫道：“回來！”
我疑惑地看著她，她的語氣有些驚慌，好像我已經犯了什么錯。
“回來，測溫！”
“哦”，我走回去，露出額頭。
額溫槍在我額頭上射一個藍點，“嘀”一聲，收銀員揮揮手，“進去吧，沒事了。”
小超市里就我一個人，方便面那一塊的貨架空了大半，紅燒牛肉面已經售罄，還剩一些黃色和藍色包裝的藏在貨架最下層，我蹲下身拿出一包，還沒過期，已經沒得選擇，我拿了兩大包，夠一家人吃五天吧……
膨化食品也稀稀拉拉只剩下幾包，我不研究這個，把它們全放進購物籃。
收銀臺前放著速溶奶茶，聽說這東西一年賣出的量可以繞地球兩圈，我尋思那不是造成了重大污染嗎，所以平時我一直拒絕飲用這種東西，但此刻，想到老婆已經很久沒喝奶茶，或許她會喜歡，我把所有口味各拿了兩杯。結賬時，一輛黑色酷炫的摩托車從門前“轟”一下開過去，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頭盔當口罩用，家里有一個頭盔。
回家的路上依舊行人稀少。小鎮已經醒來，只是大家都遵守著“悶”死病毒的約定。
我打開家門，女兒跑了過來，“爸爸，今天我們老師教了小實驗，我給你看。”
她快撲我身上了，我后退兩步，“你別過來！”
老婆回過頭，“你嚇到孩子了。”
“先消毒”，我拿酒精噴霧往身上噴了一遍，又往購物袋里噴一遍，“一上午接觸了三百多人，安全第一。”這瓶酒精也是機緣巧合，2019年底我看了一個公眾號，說手機表面細菌多，就買了一瓶1L的，現在派上急用。
“你買了什么？”女兒眼尖，看到了零食。
我把袋子遞給她，“上直播課時不許吃”，我又把鞋底消毒了一遍。
老婆搶過袋子，“怎么買這么多零食。中午你媽媽要過來，我給她說別來了，太危險。你買的是啥？”老婆翻出來那些冷門口味的方便面，“誰要吃這個？還有這個奶茶，不好吃，買這么多拆家嗎？”
“挑三揀四，能買到就很好了！超市只剩這些，你不想想現在物流系統什么行情，大家都沒有口罩，沒辦法開工。京東淘寶還能給你送貨嗎。”
“我看到新聞了”，老婆撕開方便面，“煮兩碗吧，你們吃，我沒胃口。”
我躺在沙發上，女兒靠在我身旁吃薯片，“爸爸，我給你做個心理測驗。”
“我累，不想做測驗”，我不想做小孩的測驗，我也不想讓女兒發現我有什么缺點，爸爸可是完美的。
“一定要做。”
“行行，你趕緊說。”
“如果有三個選項，變得帥、成績好、一大筆錢，你選哪個，可以多選哦。”
我想了想，會不會是測試家長對孩子的期望值呢？我不希望給孩子太多學業壓力，這三個我都不需要，“有沒有健康？我希望得到健康。”
“沒有，只有這三個。”
“那我就希望變得帥吧”，沒辦法，我還是有膚淺的一面。
“其它要不要，可以多選呀。”
“再希望有一大筆錢吧。”
“我要告訴你結果咯！”
“快說吧。”
“選變得帥和有錢，說明你又丑又窮！”
我笑了笑，測得還挺準，我有陳年老胃病，尿酸嚴重超標，輕微脂肪肝，一堆隨訪項目。我把女兒手里的零食拿過來：“不給吃了，做作業去！”兩個人在沙發上扭打，女兒練過初級跆拳道，要捉住她挺費力。
老婆拿著我買的薯片，“喂，我發現你買的是山寨的，味道不對勁。”
“不會吧？”我看那包裝設計得挺好，“不是電視里小鮮肉代言的那個嗎。”
老婆拿起袋子翻了翻，“你買的這些零食都是山寨的，你看名字，和廣告里不一樣的。”
我拿起一包，仔細看名字，果然是山寨的，“哎，怪不得貨架上就剩這些，讓我給清空了，慘。”
女兒在旁邊起哄，“爸爸又丑又窮又傻。”
老婆嘆口氣，“明天開始我們自己學做菜吧，方便面我吃不下了。”
“可以啊，正好你現在不用上班，可以研究一下。哦對了”，我把志愿隊的口罩拿出來，“我們發了這種更換設計的口罩，可以用兩天，你出門買菜戴這個。”
“你怎么辦？”
“我這個KN95的，再用兩天應該沒問題吧”，我用酒精把口罩里外噴一遍，這個口罩我已經用了三天。
“行。面好了，趕緊吃。”
伴著直播課堂的午休音樂，一家三口分了兩包方便面。
女兒：“爸爸下午還上班嗎，和我一起上課吧，下午的互動課要家長一起參與。”
我看著女兒的臉，“媽媽可以和你互動啊，我吃完就走。居委里其他人還沒吃，等我去替。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