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30日。
我摁了往下的電梯,看著電梯一層一層上來,門開了,心兒和小林拿著兩袋文件和易拉寶出來。
“哇!亭哥早退,真難得!我給你拍下來告訴主任!”心兒假裝拿手機要拍。
“退你個頭!我去融合村!”
小林:“大前天拍攝的成片我發在你郵箱里。”
“我看過了,講師的名字顯示有點慢,和畫面不同步,調快兩秒。其它沒問題。”
小林:“好,我馬上聯系他們。”他快步進去,走路帶風。
“你咋四點半了才去融合村,今天加班啊?”心兒閃著疑惑的大眼睛。
“你太不關心我了,我天天在加班。”
“不會吧!怎么沒看到你發朋友圈。”
“誰告訴你加班一定要發朋友圈的”,我壓低聲音悄悄說:“我昨天被狗咬了,慘不慘。”
心兒捂嘴笑:“笑死我了。”
“心,你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你老了會很孤獨。”我走進電梯,按了往下,“沒有人想和你說話。”
“要你管!”心兒站在我正前方,電梯門緩緩關上時她揮一揮兩個手掌冒出一句:“亭哥五一快樂。”
五一?我晃一下神,摸出手機看日歷,原來明天就是五一了,小長假五天呢,我都忘記這件事了,什么安排都沒有。忘了祝福大家,我給心兒回了一條“五一快樂”。
今天和融合村書記一組。他把車停在路邊,我們沿小路進去。
“小瞿,這幾天真是辛苦你們了,我們進度快了很多。”
“應該的,大家一起把工作做好。”
路邊有一個集裝箱改裝的臨時棚,里面沒有人,燈開著。
“要不要等一下”,我問。
“先進去,回來時看吧。”
路邊有一男一女兩個人走過來,女的面容憔悴,臉色泛白,雙手扶著男子的手。
我走上前,“你們好,疫苗接種了嗎?”
男子看了我一眼,“打過了打過了。”女子沒有說話,把頭靠在男方肩膀上。
我們往前走,在一條施工中的小路上看到兩個穿背心戴安全帽的工人,手里拿著大錘子。
“你們疫苗接種了嗎?”書記問。
一個年輕的回答:“還沒有,沒人通知啊。”
我拿出二維碼:“掃這里,登記個人信息,有空就可以去接種,衛生中心。”
年輕人“哦”了一聲,拿出手機開始登記,幾乎沒有任何思索和懷疑。
另一個大叔站著沒動,我問:“你登記了嗎?”
大叔帶著地方口音的普通話:“我不會,不知道怎么登記。”
“手機拿出來,我幫你。”
“好”,大叔把錘子放在地上,褲兜里掏出一個黑色泛白的手機給我。
是很老的智能機,屏幕已經碎了,裂縫里都是灰塵,我按了電源,“要先解鎖。”
大叔拿回手機,按了密碼,顯示密碼錯誤,他的手微微發抖,“怎么回事”,他又用力按了一串數字,手沒拿穩手機掉在錘頭彈開發出悶響,地上的灰塵揚起一片。
我幫他撿起來,“密碼報給我。”
大叔老老實實地報出手機密碼,我幫他登錄微信,掃碼登記。
書記在旁邊說:“你們是住那邊臨時棚的吧?人不在怎么不關門,還在燒水,要注意防火防盜,人不在不要插著電器,都是安全隱患。”
年輕人:“我們就是去河邊擦一下,很快回來的。下次注意。”
我把大叔的手機還給他,“登記好了,隨時可以去衛生中心打疫苗,八點到三點。”
“明天五一咧,能打嗎?”大叔問。
我遲疑了一下,不確定。
“可以打”,書記回,“我們不休息的,每天可以,你們有空就去打。”
“同志,我問一下”,不知什么時候剛才那對男女走在我們背后,男的問我:“你們在登記什么?”
“你不是打過了嗎,沒有登記?”
“我是廠里統一去的,沒有登記啊。”
“哦,那是廠里幫忙登記了,你們不用重復登記,這些信息是聯網的,可以查出接種記錄。”
男子想了想,“我老婆還沒打,不知道能不能打?”
我看那個女子,她仍舊靠著男子的肩,目光看著地面,“可以打,手機拿出來登記。”
“她剛剛開過刀,影響嗎?”
“病情穩定的可以接種,具體情況可以咨詢主治醫生或者接種點的醫生。”
“哦……”
“你先登記吧,去接種時候就方便了。”
“行,手機拿過來”,男子讓女子拿出手機,然后遞給我,“麻煩你幫我們登記一下。”
我幫忙登記完,把手機給女子,她沒有接,男子拿過去又交給女子,女子收進口袋。
真是奇怪的一對。
我跟著書記往前,穿過一個在建工地來到村小組,幾個小屋門開著,我和書記分頭行動,我走向第二個門,里面穿黑T恤的年輕人在淘米。
我進屋:“你好,我是村里工作人員,你疫苗接種過了嗎?”
“沒有,剛來。”年輕人扶了下眼鏡,盯著我的馬甲看,雙手甩水。
“剛回來?趕巧了,掃這里登記一下。”
年輕人也沒有遲疑,拿出手機掃碼,“昨天搬過來的,之前在其它地方。這里都要打疫苗嗎?”
“自愿為主,應接盡接。”
“哦,現在都沒疫情了還要打?”他一邊填寫一邊問。
“國內形勢是一片大好,但國外翻天覆地了,有些國家每天確診20萬,我們不能松懈,要構筑全民免疫防線。”
“嗯——好了”,他把完成登記的界面給我看,“謝謝了。”
“謝謝你配合。”
這一排房屋登記到四個,今天的工作還算順利。
走過兩家本地人的大屋,我們停在一個出租屋前,里面一個穿著襯衫的短發年輕人躺在床上看手機,我敲門進去:“你好,疫苗打過了嗎?”
他坐起來,“沒有,咋了!”
“現在疫苗充足,沒有接種的市民可以預約打疫苗了。”
“誰規定一定要打了嗎?”他走到我面前。
“自愿為主,不強制,你可以……”
“那我不打!有什么好打的!你們是不是沒事干!?”
我看著他的眼睛,不明白他吃了什么藥,“疫苗接種工作關系國家防疫形勢。你有疑慮可以問我。”
“你誰啊,你說話管用嗎!”男子看到了書記,“你們講話管什么用,出事你們賠錢嗎!”
我壓住火氣,“這樣,這個二維碼放你這里,你想打了可以掃碼登記”,我從資料夾里拿出一張。
他接過二維碼揉成團扔在地上,“好,我會考慮的!你們給我消失!”
“打疫苗是給你自己負責!”我瞪著他。
書記拍拍我,“走吧,這戶就算了。”
他在我們背后嚷著:“正事不干!吃飽了天天在外面逛!養你們干什么的!”
我想轉身過去,書記按住我的肩,“算了算了。”
“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我問。
“前年環境整治,他門口堆了很多東西,我們上門告知兩次,發整改通知單,他拒不配合,最后聯系執法隊強行清理掉了,所以只要看到村里工作人員他就抵制。”
“怪不得。他租在這里,不好好配合當地工作,對他個人也沒什么好處。”
“這種年輕人只顧自己的利益,不考慮全局,沒有辦法。可能是在老家橫慣了,不看到執法隊不掉眼淚。”
我們接著來到一棟三層的房子前,底樓門關著。
透過窗我往里面看,收拾得比較整齊,“這戶是本地人家吧,不在家。”
“這家是別有洞天,你跟我來。”書記往后院走。
后院里還有一棟兩層的小樓,與前樓有樓梯相連,小樓上到處曬著衣服,一看便知有不少人住。
書記:“這戶人是一對老夫妻居住,上樓不便,所以底樓自己住,二樓三樓租出去,后院的小樓也是外租的,一共有七八戶,入口在后院里。”
“沒想到啊”,我走上狹長的樓梯,“有人嗎,有沒有人在家!”
“你走前面樓,我看后面的”,書記敲另一邊的門。
我走過樓梯,前面視野昏暗,有一股廁所的味道,地面粘粘的,“有人嗎?”我聽到手機大聲播放視頻的聲音。
沒人回復。
我敲了敲最近的門,門沒鎖,推開門,地上放著三張破舊床墊,躺著三個赤膊的大叔,都拿著手機看,我的出現并沒有影響他們懶散的姿勢,其中一個瞄眼看我問:“什么事?”
“疫苗打過了嗎?”
“打了,工地統一的。”
“好”,他們沒有起身的意向,我幫他們關上門。
第二扇門鎖著,我走向角落小屋,旁邊的廁所地面上淌著黃色的水,氣味就是從這里來,“有人嗎?”
也有手機的聲音,同樣沒人回復,我推開門,這里的空間略大一些,一個人躺在床墊上,一個人在晾衣服。
看來,這棟樓的出租屋都是毛坯,放床墊,沒有其他家具,他們的衣服簡單地堆在角落,所有的行李可以打包在一個塑料袋里。
兩個人都看著我,我問:“疫苗打過沒有?”
晾衣服的回:“打過了,統一的嘛。你問他。”
躺著的笑了笑,“沒打過要怎么辦?”
我回:“沒打過的最好能接種,大家每天接觸人多,保不齊會有安全隱患。”
他點點頭,“我打過第一針了。”
“好,第一針之后三到八周接第二針。”
我繼續上三樓,空間狹小,空氣悶熱,沒有人在家。
書記登記到一戶人,三個。
這個村組外來人口較多,我們繼續跑了兩小時,零零散散登記到一些人。
七點半,全體人員集合在村委內。
書記把各個小組的情況統計了一下,“自疫苗接種工作開始以來,我們號召村組長發動工作,又開展了地毯式上門宣傳,經過兩周的時間,今天完成了第一次全域宣傳,辛苦大家!尤其是志愿隊員,在自身工作繁忙的情況下與我們一起加班,天天忙到七點多,感謝你們。”
大家笑著點點頭,我說了一句:“這是應該做的,你們客氣了。”
書記:“小唐,近期接種數怎么樣?”
唐姐拿出匯總表:“這幾天都有一兩百針,宣傳工作還是有效果的。”
書記:“接種總數怎么樣了?”
“截止今天,2400針。我們村每天的接種數都穩定排在全鎮前三名,算接種率的話每天都是倒數前三。”
還是有差額的,差不少,給大家澆了一盆冷水。
書記苦笑一下,“我們盡力而為。明天五一了,小長假不安排工作,估計大家都有旅游出行的安排,祝大家節日快樂!再次感謝你們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