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平復心情，緩緩抬起頭，視線平穩地掃過桌案對面的三位天使。

　　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先做了一次短促的吸氣，像是在按壓內心的波動。他聲音低沉而克制：

　　“我只是地球華夏軍隊的一名戰士，”李牧眼神稍有變化，“我無法，也沒有資格，代表全體地球人做出任何決定。”

　　“所以，以下的話，只代表我個人。”

　　“剛才聽著烈陽文明與天使文明討論地球的歸屬。”

　　“荒謬。”李牧說，“還有一種難以說出口的悲哀。”

　　“但更多的是憤怒。”

　　“地球，我們的家園，就這樣被你們輕描淡寫地擺在桌子上，成為兩個高等文明之間博弈的籌碼，口中的談資。”

　　“你們在爭論誰更有資格‘擁有’地球，卻從未有人問過，我們自己是否愿意。”

　　他的低眉，蕾娜的背影讓他有無法掩飾的失望，他起初真以為烈是為了友誼：“天使在地球的神話里，是守護與美好的象征，絕不是霸權。”

　　隨即，他將視線轉回天使，那雙黑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我并不完全清楚天使所信奉的‘正義’。但從你們剛才的表現來看，如果所謂的正義，就是以強權干涉、控制另一個文明的主權，那它與侵略，又有什么區別？”

　　“如果天使的正義是如此，那它便不配在地球使用‘正義’二字！你們所討論的任何關于地球的歸屬，我們，都不會承認！”

　　“你們信仰‘正義秩序’，可這份秩序，是誰來定的？又是誰，賦予了你們干涉其他文明內部命運的權力？！”

　　言及于此，整個空間的溫度仿佛都降到了冰點。

　　李牧卻仿佛毫無所覺，他迎著主位天使那雙眼眸，說出了最后，也是最決絕的話。

　　“我，李牧，僅代表我個人——如果未來任何一個文明要將地球納入自己麾下，我會對它宣戰。”

　　話音落定。死寂。

　　空氣凝固了，降到冰點的溫度徹底凍結。

　　“放肆！”

　　那名年輕的護衛天使終于按捺不住，厲聲呵斥，手中的烈焰之劍瞬間燃起熊熊圣火，“你也配質疑凱莎女王的正義秩序！”

　　她正要動手，一只潔白的手掌卻輕輕抬起，攔在了她的面前。

　　是那名主位的天使。

　　出乎意料，天使的臉上并沒有憤怒，比先前少了許多輕松感。

　　這位經歷了七千年風雨的高階護衛天使，不會因為一個小孩的冒犯而動怒。

　　冒犯她個人，可以一笑置之。

　　但冒犯神圣凱莎所建立的“正義秩序”，則必須得到懲戒。

　　“有意思的發言。”她那雙原本靈動狡黠的眼眸，此刻正迅速褪去所有色彩。

　　瞳孔、虹膜、眼白……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片純粹的、散發著無窮威嚴的白茫茫。

　　洞察之眼。

　　“既然你質疑正義秩序，那就給我看看你的正義。”

　　李牧見過這雙眼睛，在那天晚上。

　　【警告！警告！】

　　【偵測到未知力量入侵！】

　　【正在嘗試解析……解析失敗！】

　　【對方正在使用未知權限……】

　　【警報！暗位面已被入侵】

　　天使的意識體如同羽翼之光般垂落，落地無聲，腳尖踩在空中。

　　她靜靜環視這片暗位面。

　　無數幽藍色的數據流光，如同沉默的星河，在周圍緩緩流淌。

　　在這片空間的中央，一個由純粹數據構成的、頂天立地的藍色半身巨人靜靜矗立，那正是武安君的具象化。

　　巨人的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圓臺，上面正飛速運轉著十二個復雜的人體模型，旁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生理數據、能量傳導路徑、以及戰術配合的運算圖譜——那是屬于武安君小隊每一個成員的核心數據。

　　她緩步走過那些圍繞中央投影運轉的武安君成員數據，伸出一根手指，從空中輕輕劃過一道戰術模型的投影，指尖與數據相觸時，產生了微弱的波動。

　　李牧暗道不妙，立馬調動意識，進入暗位面，他意識體出現在一片無垠的黑暗星空之中。

　　剛進入，就看見那名天使。

　　這里從來只有他一個人，現在，卻多出來一道身影。

　　她站在那片數據星海中央，白翼微動，像是對這個陌生卻井然的暗位面產生了好奇。

　　“你是怎么進來的！”李牧呵斥，他不理解這個天使怎么進入他的暗位面。

　　天使隨口答道：“想進就進咯，沒有什么能擋住天使。”

　　“離開我的暗位面！”李牧朝她走去，伸手就要拍天使的肩膀。

　　“才幾個月的時間，你就把暗位面經營的有模有樣。”天使像是沒聽到李牧的呵斥，自顧自說。

　　就在李牧要碰到她肩膀，她猛的一個轉頭，那雙純白的眼眸直視著李牧的意識體。

　　李牧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發現自己在這個由他意志構筑的空間里，竟對這個外來者毫無辦法。

　　天使終于正視他，“你談論正義，斥責我們的‘霸權’，但你對真正的宇宙，對真正的‘正義’，又了解多少？”

　　她沒有等李牧回答，便繼續說道：“你以為我們是來征服的？不，我們是來守護的。凱莎女王建立的正義秩序，在已知宇宙傳播，是為了保護像地球這樣年輕、脆弱的文明，不被惡魔那樣的黑暗勢力吞噬和奴役。地球也不例外。”

　　“事實上，地球一直在天使的視野之下。我們觀察了你們千年，看著你們從部落走向王國，從蒸汽走向信息。我們本可以輕易地將你們納入正義秩序。

　　但正義秩序認為，一個文明真正的成長，需要自我覺醒。所以，我們只是在暗中引導，雖然……目前看來，還沒有成功讓天使的信仰主導地球。”

　　彥的目光掃過這片數據星海，聲音變得悠遠而深邃：“但我們的影響無處不在。你們神話中的慈悲、憐憫，你們法律中的公平、公正，你們內心深處對守護弱小、反抗暴政的渴望……這些，都是正義秩序的火種，是我們播撒下的種子。地球的正義，便是從正義秩序中演化而來。你所堅信的，為你所守護的，本質上，就是天使的正義。”

　　她向前走了一步，與李牧的意識體近在咫尺，那雙純白的眼眸漸漸恢復了神采，變回了那雙靈動而銳利的瞳孔。

　　“你不應該對天使有意見。因為，慈悲已經來過這世間，正義也將留下。”

　　“所以，收起你那份源于無知的憤怒吧，孩子。”

　　李牧徹底愣住了。

　　彥的這番話，如同一道貫穿時空的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地球千百年來自發形成的道德與文明，竟然也源于“天外”的引導？

　　這比單純的武力征服，更讓他感到震撼與無力。

　　看著李牧臉上呆滯的表情，彥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帶著些許狡黠的微笑。

　　她伸出右手，姿態優雅而從容。

　　“現在，讓我們正式認識一下。”

　　“我叫彥，天使彥。凱莎女王麾下，左翼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