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國永安十五年,五月,越州邊境,蒼狼山。
“從這下去,穿過那片矮樹林,就不是云國了。”蕭尋視線一路向下向前,穿過遠處的原野、山丘和天際,像是已經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披著玄色斗篷,身姿挺拔,耳后散落的發絲被風吹起,在空中起舞。眼珠深黑,炯炯有神,嘴唇微紫,一張臉棱角分明。站在五月還有些料峭的山上,就像生長在寒冷之地的松柏,蒼勁挺拔。
遠方的草原已經染上了綠色,一眼看不見邊際,天空蔚藍,有幾片白云隨著風快速飄過,空曠開闊。
“是呀,天高地廣。”白先生接話,他四十多歲,穿了身粗布衣服,留著個八字胡,長相很是普通,說話時眉毛一挑一挑的,如果以貌取人的話,真有幾分猥瑣。
“不好,冬天了得凍死餓死。再大再廣也沒有。”初一臉無精打采,聲音也有些嘶啞,前幾天溫度變化大,他夜里踢了被子,受了點風寒,作為將軍的得力下屬,他好像拖了將軍的后退,有些悶悶不樂。
人在自然的偉岸面前總是愛感嘆自己的渺小,對于它的美會心生向往,對它的不可控又充滿了恐懼。無論是貧困的庶民還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都難以忽略它。
“哈,小孩。”白先生扔給他一小包處理過的銀黃干片,“含著,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剛到十五的初一點頭,看見他家將軍大人還在遠眺,他取了片含在嘴了,順著蕭尋的目光,也向遠處看。
“白先生,你說人能長生不死嗎?”蕭尋問。
“我是個大夫,治病救人,但病入膏肓,我也無能為力。生老病死再尋常不過,沒有人能不死。”白先生兩條眉毛一上一下,“自古以來,只有君子和小人不死,君子成泥作土之后仍為人稱道,小人死后百年還是遭人唾棄。”
蕭尋點頭,算是贊同。
“就如你義夫,也是這越州的英雄……”白先生想要追憶一番。
“受教了。”蕭尋在他滔滔不絕之前打斷了他,“昨天第三道圣旨到了。”
“又是讓你出兵?”
“是的。”蕭尋做朝廷的二品將軍,不過也才一個多月。三月份的時候他率兵打敗外族,消滅了他們的主要兵力,立下大功,被封為宣武將軍。
但如果沒有朝廷派過來的監軍的干擾,戰爭可能會更早結束。
蕭尋從懷里拿出信,遞給白先生。
白先生接過,“將軍乃云國人,受云國惠,萬事應當以云國為先。受皇恩,定當竭力效皇恩,豈可致萬民不顧,至生靈涂炭。’”白先生眉毛一挑,停下了。
蕭尋冷笑,“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
“笑話,如今越州平靜不過兩月,應當休養生息,怎可主動挑起戰爭,至越民何地?”白先生氣憤,說話的時候兩條眉毛都跳了起來。
“我很小的時候就在流浪,還好義父收留,我才能夠活下來,義父去世了,我繼承他的遺愿,守衛越州,才有了今天。”蕭尋停下,看白先生有所思,“先生,您明白嗎?”他守衛越州既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也不是為了光宗耀祖,更不是因為他有多體恤百姓,只是為了報恩罷了。
“當然,我明白將軍的意思,你不認為自己是云國人,因為你從出生起,就沒有受到這個身份帶來的任何好處,你人生里的唯一溫暖,也是你義父給的,你只想回報義父,而其他的,你不在乎,更不會成為你的枷鎖,是也不是?”這幾個月的相處,白先生清楚蕭尋的為人,嘴上雖然說著都是私心,但是個心懷百姓的人。
“差不多,我站在這里是為了義父,我是哪國人一點都不重要。越州的百姓,將他們的丈夫,父親,兒子交給我,我就要留下他們,讓他們平安回到妻子兒女的身邊。我如果遵旨,他們可能將無法團圓,我抗旨,或許更好。”他身上的枷鎖怎么會沒有呢。
眼前這片草原深處肯定是兇險萬分。
“在下明白了。”白先生鄭重地點了點頭。
“走吧,回去了,初一。”蕭尋喊,初一雖然是他的屬下,但也只是個小孩,蕭尋一直把他看作弟弟。
“來啦,我來啦!”初一立馬大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