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間老舊小區的低矮出租屋。
一個穿灰夾克,留板寸頭的男人久久盯著手里攥著的粉鉆項鏈,臉色沉沉。倏地,男人狠狠把項鏈摔砸地上,“當啷”一聲,項鏈和地板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個男人就是王根立。
王根立氣怒的粗喘,閉緊眼,怨恨又不甘。
被騙了。他心里低喃。
假的,王根立仍不敢相信自己費心費力搶來的東西都是假的。他緊跟暗訪了大半月,盯上的目標竟是個用偽假貨裝格調的虛榮女人?
王根立回憶自己偷偷摸摸揣著懷里一堆“珍藏”去黑市出賣,卻被人無情嘲笑、警告、臭罵,那當會兒就仿佛晴天霹靂一樣。
本以為到手的貨能一次性結清手里欠下的高利貸了,回過頭來真真是當頭一棒一場空。
距離明日還有兩小時。
王根立咬咬牙,不能就這么結束!
他目光落到床邊霉爛腐質的木質書桌,上面僅有一臺過氣的非常破舊的黑色智能手機。這是他身上剩下的唯一能值點錢的實在東西了!
王根立眸中發狠。他走過去,拿起手機,拆開后蓋,熟練插入一張電話卡。
電話卡是他的,破舊手機是那天他搶的秋郁寧的。
王根立手指一個鍵一個鍵摁下,他的手在顫抖,摁得很慢,可是動作卻毫不猶豫。
他摁下了一個尾號是1359的號碼。這個號碼他記了六年,六年時間,他一絲一點都不敢忘記。
號碼撥出去,王根立克制砰砰跳的心臟。長達許久的“嘟━━嘟”聲響起。
電話沒人接聽。
王根立屏息又撥了一遍。
“嘟━━嘟━━”還是沒人接聽。
第三遍時,王根立儼然忘記了呼吸。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嘟”音快自動掛斷的最后一下,手機那頭突然被人接通了。
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低沉悅耳又渾不在意的散漫聲音。
王根立心臟有一瞬間停止跳動。
“杰,滔哥嗎?”王根立咽口唾沫。
“哪個?”
“嘿,滔哥,我,六年前,平沙渡口93號船,您記得的。”
電話那頭的男人正歪躺在沙發上,聽到對話,他不由坐直。
男人瞇著眼,停頓半晌,嘴角笑了,“哦,老朋友啊……”男人意味深長。
“是,是我。”王根立無意識抓住桌角:“我,滔哥,我也是沒辦法,攪擾到您。我……”王根立支支吾吾又陪小心,把自己意圖挑明。
對話的男人聽出王根立要空口索取兩千萬,他嗤的笑了。
“怎么,還想拿事威脅我?”
“不不,不敢,”王根立借著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滔哥,您看我也不容易,畢竟也是曾綁一條船上的,當年坐局子我也沒把滔哥您供出來,這些年滔哥您大富大貴,就看我這點上,可憐我一回了。回頭我就將這事封死,再不會打攪滔哥。”
若不應就來個魚死網破了?電話對面的男人又是嗤笑,似覺得王根立的威脅不屑。不過蒼蠅再小也是蒼蠅,蹦跶久了也會聒噪。
男人還是不允許有這種事的。
“你的事我去查查。我跟你那邊的收利大哥還有幾分交情,回頭我跟他說一聲,讓他再寬限寬限你幾日。”
“兄弟,再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好人也是會逼急的,別到時候還了錢沒命償。”男人話語涼涼,說得輕描淡寫。
王根立眉眼沉沉,手臂青筋暴突,憋著一口氣,再不甘,也只能應了。
就在王根立打電話的空檔,另一間公寓小區住房的一個女孩“撲通”從床上坐起,一把穿上拖鞋,“啪啪啪”跑至電腦桌。
桌上電腦正發出“呲呲呲”的古怪電流聲。
女孩迅即輸入一串代碼。
約莫十分鐘,女孩長長舒出一口氣。
她登上微信,微信頭像是一朵小小向日葵。女孩打開朋友列表,找到備注為“姐姐”的人,發了出去。
“。”:“姐姐,有電話號碼了,是個尾數1359的號。”
“姐姐”:好,找到他。
“。”:嗯嗯!可愛jpg。
女孩發出去,沒一秒,對方又回復了:乖,改天去看你。
女孩看到這一句,高興得發了個大大的開心表情包過去,然后甜甜的笑了。
……
江寶絡有一段時日躁悶得胃痛。
自那日知道段聲結婚了后,他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著去段聲別墅“小逛小逛”,奈何肚腸心思外露得太明顯,被段聲看出嚴明遏止了。
今日江寶絡走出余生大廈,心情賊樂,臉上笑容嘻嘻。
哎呀,難得段聲不來上班,這不,有正當理由去他別墅了么。
江寶絡開著他的紅色騷包法拉利一路駛進錦州花園,停了車就風風火火往屋里走。
剛進屋便聞到一股甜甜的糕點味。
江寶絡好奇地挪步廚房,一瞪眼,頓時傻了。
只見里面一男一女端立廚房,男的穿一件米色針織線衣,寬肩窄腰,身材頎長,擁住女孩,女孩側身回眸,輕輕伸手幫男人擦掉沾到臉上的白色面粉。
一副溫馨艷眷的神仙畫面。
江寶絡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
合著大名在外的段六爺早上不上班,在家陪小嬌妻烘培做糕點?江寶絡等人都知曉段聲以前過過苦日子,掌得一手好廚藝,只是都沒親口嘗過。
不怪江寶絡現下被震得目瞪口呆了。
再看那人懷里的女孩,江寶絡立馬淡然了,長得又美又純凈,是個男人都躲不過這沖擊。
如今見到了“只聞名不見人”的小嫂子,江寶絡一顆被抑制得躁動的心也被安慰得妥妥的了。
段聲掃一眼江寶絡還傻不啦嘰的面容,他洗了手,面對秋郁寧,臉上笑容溫和:“出去坐坐。”
“嗯。”秋郁寧不在意。
段聲與江寶絡坐客廳沙發,傭人過來沏茶。
段聲慵懶鳳眸斜斜一覷江寶絡,語調慢條斯理:“何事?”
江寶絡心虛的摸摸鼻子,嘿嘿笑了。
他把一朋友托他幫忙投資謝顏電影的事說了。本來這個叫謝顏的只是剛回國發展的女導演而已,架不住人家有好手段,哄得他那哥們團團轉。
偏他又欠這哥們一個人情。
影片劇本《舊夢城墻》江寶絡看過了,是部關于老南城歷史的愛國文藝片,
說起南城的歷史,最重要還是兩板塊,一是官系世家出身后來轉變軍閥大亨占據政權現如今依然一手獨大的段家,二是現在隱隱落寞但卻曾經占據全國水路航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運輸一霸裴家。
謝顏的電影又將背景放到上世紀的二三十年代,那就不得不直接或間接的接觸到段、裴兩家了。
這件事怎么也得讓段聲過目同意。
江寶絡把手中文件遞交給段聲。
“這謝顏要拍這部電影,說明還是存了心思的,無論影片最后成不成,她都借此揚名了。”畢竟是宣揚本市文化歷史和愛國情懷,政府這邊怎么都會關注的,她本人也算初步站住了腳跟。
“能從一個小鄉村出來成功被送去保研,又在國外進修,又豈是這么單純簡單。”段聲拿過關于謝顏的一摞資料,眉眼清淡,半分未抬。
恰在此時,秋郁寧端來一盤新烘好的糕點,湊過頭去看了一眼,“要簽嗎,怕是不好拍。”
“非商業片,盈利性不是目的。”秋郁寧暗含的意思段聲明白。他扶秋郁寧坐旁邊,雙目噙著她清凌凌的眼,嘴角牽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他的寧寧貌似并不喜他簽這份文件呢。
既如此,段聲把臉轉向江寶絡:“去告訴她吧,我們這邊不打算參與。至于具體要怎么說,你去看著辦。”
“好吧。”江寶絡聳聳肩,也罷,反正沒他的事了,至于哥們的人情以后再還吧。
完事了,江寶絡繼續沒臉沒臊的又蹭了一波香甜點心。
江寶絡走后,秋郁寧見段聲低頭查看消息,額頭碎發垂下,清冷淡然。她指尖輕捻摩挲,抿唇,終是從盤里捻起一塊雪花糕,送至段聲唇邊。
軟糯香甜的糕點碰到唇瓣,段聲抬眸,看向秋郁寧。
秋郁寧欲言又止,“今晚要去給一個朋友過生日,回頭想直接住那了。”
段聲聞言,目光膠著于秋郁寧清美蒼白的面容半晌,“寧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做什么,我都在。這是段聲在心里對秋郁寧說的話。
他的語氣有不易察覺的鄭重,秋郁寧聽出來了。
……
凌晨兩點,剛下過雨的地面濕水漉漉,去市外西郊近河邊廢漁場那段更濕滑難行。
夜雨寒涼,蕭風瑟瑟,郊外的風勁比市區大。
王根立緊緊扣住外套風帽,捂住頭,裹緊身。
他時不時察看一遍四周,不忘反復回頭望去,面色嚴肅,目光沉冷警惕。
漁場東邊口有一艘停棄不用的廢舊漁船,此時廢船船頭掛著一盞飄搖欲墜的昏昧黃光的手電筒。
王根立往左右張望,將右手插進懷里,用外套嚴實攏住。
兩天前走投無路冒險打那通電話,之后便收到“滔哥”短信,說只要幫做一件事,愿意給他高額報償。
王根立再看一眼船頭隨風晃來晃去的昏黃手電,咬牙一狠,邁步上前。
船內空空蕩蕩,“滔哥?”王根立小聲喊。
船頭手電晃了一瞬,暗弱的光線立時熄滅。
“誰!”王根立渾身繃緊,右手在懷內成拳緊握。
蕭冷的夜風從漏破的船艙穿腸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濃得化不開的暗黑遮蔽眼睛視線,聽覺感官尤其分明。
王根立聽得漆黑中男人的不屑的輕嗤一笑,“這么膽小,還敢應這生意。”
笑聲低磁悅沉,王根立繃緊的弦稍微松了兩分:“滔哥呢?”
“嘁,憑你也能讓滔哥老忙中見你?滔哥將事情予了我,我與你接頭。”
視線黑暗,王根立瞧不清人影,只隱約分辨有個高大輪廓朝他壓來。
梁懷拍拍王根立肩膀讓他坐,另一手拍他胸口,言語譏嘲:“一點事就在懷里揣把刀,怎么,當年沒見你這么慫。”
“若不行就別參合了。”
梁懷轉身就走,王根立急了,一把抓住他:“別,梁哥,小事,是讓你看笑話了。”
王根立也不想因自己畏首畏尾錯過了這單“大生意”,他還指望借此還清債務。
把懷里藏的水果刀扔幾米遠,王根立隨地而坐,打算詳細聽梁懷“生意”。
梁懷嘴角輕勾,蹲下身,示意王根立靠近。
王根立湊上耳,梁懷在他耳邊緩緩吐氣:“我說,這生意就是——你,去,死。”
“啊!”話未落,王根立大聲痛呼,手腕被狠勁扭轉,腦袋被梁懷狠狠摁地。

月落無笙
好趴,自己的挖的坑跪著也要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