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蕩劍山上,古劍閣的主殿宛如金鼎。就仿佛是天朝威儀的象征一般,于風雪中,在山頂上,矗立了幾百年。
建筑群層層疊疊的圍繞在主殿周圍,覆蓋在山頂周邊,靜謐于常年的積雪之中。
六月雪,承寒風。海拔如此之高,卻常年梅花綻于枝頭。那片片櫻紅粉白,將蒼白的山巔,裝點的宛如人間仙境。
俯瞰大地蒼茫,山川起伏,恍惚間,就好似這天下,都盡收在了眼底。薄霧氳氳,花香淡淡,山道之上,白星幕驀然回首,望而感嘆:“壯我山河吶!”
萍兒就站在他身后的一格臺階上,婉容笑而附和:“比之靈宮峰,別有一番韻味呢。”
這丫頭今日穿著一身桃粉吊帶訶子裙,外披純白的半透薄紗羅衣衫,看起來還真有一分寒梅韻味。
萍兒皮膚嬌嫩白皙,微胖的身子豐腴溫潤。那水眸自帶憂郁,天然一副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頗討白星幕歡心。
如今閻蘿身懷有孕,一眾丫頭多有被他安排到了那邊伺候的。卻是獨獨挑了萍兒跟著自己。
“寶貝覺得哪邊更美呢?”白星幕伸出手背,輕柔的蹭了蹭萍兒的臉蛋。
萍兒水眸一柔,將小臉迎了過去,溫順的貼在那手背上,任由情郎逗弄,柔聲道:“滄瀾遼闊,多感天地靜謐。峰巒巍峨,鳥瞰山河壯麗。各有各的美呢.............”
白星幕牽起她的小手,將她攬于自己懷中,二人相依遠望,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對璧人。
“主子,咱們不走了嗎?”萍兒身子嬌小,小鳥依人,大約在白星幕鎖骨的位置。她眼看著快到山頂了,白星幕卻沒有繼續攀登的意思,不禁螓首微仰,好奇的問道。
白星幕搖了搖頭,垂眼看著百米之下,還在山道上爬著石階的眾人,淡淡道:“等等他們吧................”
山道上,安寧公主,奉天奴奴。這小丫頭在冬兒跟春水的攙扶下,呼哧帶喘的爬著石階。
一眾王妃皆是伴她同行。她不會武功,體力跟這些習武之人天差地別。這蕩劍峰可高呢。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哪里能輕易的登頂。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奴奴走不動了.................”奉天奴奴挪著那碩大的玉盤走了一路山道。那小腿肚子酸脹發麻,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眼看著就要站立不住,秋水連忙將手里端著的那把小凳子放在了石階上。
“呼............累死人家了,怎么這么高呢.........”小丫頭上氣不接下氣的抱怨著。
“噗嗤,都告訴你了,你上不去的。就是不聽勸。后悔了吧?”白蓉兒看著她那一副快死快死的模樣,掩嘴笑道。
“姐姐背你?”御子妻神情雖然清冷,話語卻是極為柔和。
不料這小公主卻是露出一絲倔強,嘟嘴道:“不!奴奴可以的!就是.........就是休息一會兒...........”
“那好吧,姐姐們等你。”御子晴柔荑一探,貼在了她的背上,隨即,一股內息悄然的渡進了奉天奴奴的身體里。
小丫頭頓感一陣神清氣爽,隨即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身上的疲憊瞬間消了大半,歡喜道:“哎喲!內息這東西真好用。謝謝...........嗯.......蓮........”
“我是你蓮兒姐姐。”御子晴那清冷的神情中微露狡黠。
奉天奴奴聞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陣狐疑,片刻后皺眉狡黠道:“不對不對!你是雪兒姐姐!”
眾女聞言,鶯聲燕啼的一陣嬉笑。
“哎喲,不得了,奴奴是怎么認出來的?”御子妻笑著問道。
奉天奴奴一臉的傲嬌,自滿的說道:“嘿嘿,姐姐們雖然哪都一樣,但是,奴奴現在就是能感受到你們的不同。哎呀,反正說不上來。奴奴就是能感覺到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相處的久了。奉天奴奴漸漸的能將這對雪蓮分清了。往日間,御子妻御子晴也喜歡這么逗她,只是最近,她卻總能認對她們誰是誰。這不禁讓這對姐妹多生好感。
御子妻御子晴這對雙生姐妹,相貌相同,氣質相同,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區別。
便是寒霜閣的同門姐妹,也不能分清她們。那可都是相處了幾年到十幾年不等的師姐妹。
更別說是外人。
靈宮閣里,能準確分清她們的。也就只有白星幕,寒霜子,白蓉兒,錦云曉。
或是因為有過同床侍寢的經歷,萬如雨也能分清她們,只是偶爾還會認錯。
奉天奴奴能這么準確的分清她們。說心里話,御子妻跟御子晴是很開心的。畢竟,對于她們來說,雖然姐妹一體,但是,從個體情感上來說,總歸還是希望別人能識得她們的獨特。
“唔!姐姐討厭!又來逗奴奴!”奉天奴奴小腳丫來回擺動著,一副嗔怨不依的模樣。
見她撒嬌,兩姐妹一左一右的貼了過去,將她的嬌軀抱在懷里,異口同聲道:“好了好了,奴奴乖了,姐姐疼你呢。”
小公主聞言心頭一喜,她愜意的搖起了螓首:“嗯,開心了開心了!好滿足啊!”
姐妹倆紛紛垂首嗔了她一眼:“嬌氣包..........”
“嘻嘻!!”奉天奴奴滿臉狡黠的笑著。
見她們又開始歪了氣氛,唯恐這一幕香艷被人看到,白蓉兒趕緊催道:“好了好了,別鬧了。快走吧,夫君該等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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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王爺!!!!”
山頂,雄偉的劍閣大門前。劉浩宇,陳玨敏,戴霆,摩羅寧寧,龍靈果兒,萬如海,萬陽,賀蘭修。早就已經等在了那里。
楚招遠,長孫儀作為主人,于昨天就已經提前一步回了師門。
此間,一眾古劍閣的弟子皆是排班肅列,站在了山門內的廣場之中。
看著白星幕一行人上來。
雁翎劍楚招遠,兩儀劍長孫儀,空靈劍莫婉清,裂空劍裴重山,蕩魔劍鄭秋。站在眾人前方,朝著白星幕恭敬一禮。
眾人一一見禮。
“裴兄重傷未愈,當需好生修養。”白星幕正肅的說道。
先前掃蕩漳州,古劍閣多有弟子傷亡。便是莫婉清,鄭秋,裴重山都也掛了彩。
其中,裴重山傷勢最重,那胸口被刀刃劃出一條大大的口子,至今,胸前都還綁著繃帶。
他面色不是太好,卻依然露著微笑:“王爺威名,重山仰慕已久。此番大駕光臨,自當恭候!”
白星幕點了點頭,笑道:“裴兄多加保重,八月若是得空,務必請到東海一敘。”
裴重山爽朗一笑:“八月盛會,天下英雄匯聚東海,重山豈能不去!”
“哈哈哈!好好好!!”白星幕點頭笑道。
“來!王爺!請!!”楚招遠大手一攤,為白星幕引路。
一眾隨行皆乃貴客,古劍閣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酒宴。眾人紛紛落座,唯獨白星幕被楚招遠恭敬的請到了后山。
“王爺,家師就在劍冢。”松柏列列的小道中,楚招遠攤手朝著盡頭的方向說道。
白星幕點了點頭,穩步走了進去。
劍冢大坑前,一個白袍老者,面向懸崖,看著那茫茫的雪山。
他須發皆白,身形多顯蕭索。
那寒風凜冽,然則,每每近身卻皆是一改風向。就仿佛是在刻意躲避著那位老者一般,不敢觸碰到他一絲一毫。
白星幕深感震撼之余,微微一嘆,英雄雖已遲暮,然則意氣尚存。
饒是年過百余,那無形的氣場,自然流露,僅是遠觀,就已然震懾人心。
一代宗師,了了承載幾度春秋...............
“先生...............”相隔十米開外,白星幕神情肅然,內承敬意,躬身一禮。
不是喊劍圣,不是喊掌門,不是喊西北王。而是一聲先生............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蘊含著無上的敬意。
老人驀然回首,那蒼老的雙眸上下的打量著白星幕,隨即滿是欣賞的點了點頭。
他緩緩起身,對應白星幕,回了一禮:“蒼龍王。”
白星幕沒有過多謙讓,肅然而恭敬的走到近前。
“昔日一劍破千軍,今朝兩番護萬靈。蕩劍三指英雄殿,盟誓四掃八荒平!好詩句!意氣風發!只是不知,王爺這首七言,可曾名首。”老人慈祥的笑著。
昨日舞劍之處,雖已至蕩劍山前,卻仍是相隔萬米。這么遠的距離,劍圣竟然也能聽到..............
白星幕淡淡一笑,謙和道:“晚輩一時輕狂。先生見笑了。”
他隨即抬首望向遠方:“先生贈詩《定乾坤》。晚輩這首七言,便作《平八荒》吧。”
老人一撫胡須,笑而點頭:“好好好。《平八荒》!”
隨著他攤手示意,一老一少,二人席地而坐。他們的面前,就是那個巨大的劍冢。劍冢之外,便是無盡的懸崖。
山川白雪,云霧朝陽。
“這里,葬著的都是我劍閣歷代劍圣。”他指著那一柄柄倒插在土里的寶劍說道。
那些寶劍皆乃名器,出自歷代劍圣之手。有的經歷百年風雨,有的已渡千年冰霜。然而,時至今日,卻依舊煥然如新。時過境遷,劍意依舊,那劍氣淼淼,猶現英氣森森。
“劍圣的名號,落在我的頭上,也不過四代。”看著那三個沒有插著寶劍的墳冢,老人說道。
“我老了,累了..........再過不久,也會埋到那里去。”老人淡淡的說道。
白星幕雖有感唏噓,卻也并不認為這已至風燭殘年的老人,真就像他說的那樣,即將埋入黃土。
古劍閣立世將近千年。數百年來,總共出了四位劍圣,皆乃無縫銜接。最長壽的一位,整整活了兩百七十多歲。
穆行舟雖然看起來油盡燈枯,然而,白星幕心里清楚,如果真以性命相搏,自己絕非眼前這位老者的對手。
就像穆行舟說的那樣,他老了,真的累了。但白星幕明白,他憂心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死,或者自己什么時候死。他憂心的,是自己死的時候,下一任的劍圣還沒有出現.............
劍閣傳承數百年,風雨不變。一劍守邊關,威退北國百萬軍。他擔心的是,若自己身死,劍圣仍未出現。然,劍閣傳承事小,天下安危事大。
劍閣這一代人里,劍閣九劍,皆乃穆行舟親傳。其中四劍已斷,所剩五劍,皆無化境可能。
這里所謂的化境,自然不是指修為上的突破。更多的,其實是一種心境。是一種區別于武學上的縹緲。
化境了,自然也就成了劍圣。
“六弟年幼,尚需時日。”白星幕淡淡的說道。
穆行舟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一片暖意,欣慰道:“劣徒愚鈍,多勞王爺教導。十八歲的年紀,化境已是難能可貴。”
二人皆知拔苗助長,恐傷根基。陳玨敏是這一代人里,唯一一個有機會成為劍圣的人。
然而,十八歲的年紀擺在那里,就算天資再怎么聰慧,悟性再怎么高超。有些東西,也是需要歷練才能領悟的。
“我或許還能撐幾年。或許等不到他。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老人偏頭,微笑看著白星幕。
他的意思,白星幕明白。
當然不是說要白星幕來做這個劍圣。而是指,哪怕他死了。但有白星幕在,北國也斷然不敢南下犯邊。
那首《平八荒》,當真是白星幕隨性而作嗎?或許是吧。
但是,他舞劍作詩的目的,卻是在對劍圣表達一種態度。
是的,這對從未謀面的一老一少,僅是互通些許的交集,便成知己。他們彼此明白彼此的心意。彼此通曉彼此的目的。
三兩句話,一首詩,或是一個舉動.............
《定乾坤》是問題,《平八荒》是回答。
之所以找白星幕過來一敘,并不是要他助力自己的徒兒化境。劍圣找白星幕過來,其實只是為了白星幕而已。
“聽說,你神功大成。卻苦于無有招數。”老人和藹的笑著。
白星幕垂首一笑,自嘲道:“功法玄妙,星幕愚鈍,無法參透啊。”
老人擺了擺手,笑道:“你且看來。”
只見,老人站了起來,耍了一套武當太極拳。劍閣出自武當,那武當的基本心法就放在劍心閣。也算是劍閣的入門武學之一。
劍圣會太極拳,白星幕并不意外。
然則,那入門的武學,在劍圣手中施展開來,卻另有一番韻味。本是人杰功法,此間卻有著上乘天支的意味。
老人一招一式,張弛有度,剛柔并濟。恍惚間,幾許白雪,隨之舞動。
“以心行氣,務令沉著,乃能收斂入骨。以氣運身,務令順隨,乃能便利從心。此乃長拳,十三勢。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
十三勢者:掤、捋、擠、按采、挒、肘、靠。進、退、顧、盼、此乃,定。
掤、捋、擠、按、即坎、離震、兌,此乃,四正方。
采、挒、肘、靠,即乾、坤、艮、巽,此乃,四斜角。
此為八卦。
進步、退步左顧、右盼、中定,即金、木、水、火、土。此為五行。”
他緩而收臂,隨即猛一打出,勁氣震蕩,卻剛中帶柔。
一般的武學,只講究如何將內息化作力量,內勁打出,自然是要越強越好。恨不得能震碎磐石,打破蒼穹。然而,劍圣這招云手接單鞭,其具現出的內勁,雖然強勁,卻又跟通俗的內勁不同。
內勁爆出,難免擴散。即便是白星幕,如今已然可以游刃有余的控制內息,將打出的內息聚于一點。那也是主觀意義上,依靠操控內息,在內勁破體而出的時候,就已經將內息凝聚好了。
可穆行舟的這道內勁,卻是不同。內勁離開身體,卻是沒有擴散。
這是怎么做到的?
離體的內息,還能操控?
白星幕腦中思緒萬千,他想過操控冰凌,他想過李天勤的空靈破。但是,那些都不一樣................那些雖然都游離在身體之外,卻依舊受內息操控,那是因為,那些東西都是被術者的內息連著的。寒天境就是媒介,李天勤那肉眼無法看見的透明氣流,就是媒介。
可穆行舟的這道內勁,是沒有媒介的............
那內勁自打被穆行舟打出體外的瞬間,就已經徹底決斷了跟他的聯系。也就是說,那道內勁是獨立的。
未受操控的內息,又是如何保持凝聚,不擴散的呢?
“氣以直養而無害,勁以曲蓄而有余。心為令,氣為旗,腰為纛。先求開展,后求緊湊,乃可臻于縝密矣。”老人見他疑惑,淡淡說道。
“閃通背,轉身搬攔捶!如封似閉,十字手。”老人一招一式的講解著。
隨即收勢...............
一套太極拳打完,他腳下的雪地上,赫然描繪著一個太極八卦圖。
白星幕深受震撼,不斷回味著方才的畫面。
這是一套非常普通的拳法。雖屬武當,但是世人皆知。白星幕自然也看過。但是,穆行舟打起這套拳法,卻跟往常所見,意境全然不同。
“道法奧妙,世人只知此拳法乃是武當入門武學。卻不知其中深意.........”白星幕皺眉說道。此間,他對這套太極拳完全有了新的認識。
饒是最粗淺的套路,也能展現出上乘天支的威力。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大雪。白星幕站在那里,看著那地上的太極八卦圖已經足足三個時辰..............
“...................不在于招數,不在于功法。在于心.............”白星幕若有所思的輕喃道。
從始至終,穆行舟負手而立,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他,沒有絲毫的打擾。
悄然間,已是皓月當空。
月光下,大雪之中,白星幕身上已覆滿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他眉發皆承白瑩,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身形一閃,手臂劃過,隨即那滿身的雪花隨之飛揚,卻又極有規律的輕輕落下。
他并指一斬,只見,一道內息猶如彎刀,破空而去。
那真空氣刃,一飛數千米,長遠的過程中,那氣刃卻是沒有絲毫擴散,依舊牢牢的凝聚在一起。隨即狠狠的打在了遙遠的彼方。
這一招,堪稱神技。普天之下,能將內息掌控到這種程度的,屈指可數。
能過數千米而不敗內勁的,除了劍圣之外,恐怕,就只有白星幕一人.........
穆行舟見之目露精光,他神情一振,極具深意的看了白星幕一眼。
“轟!!!!”那山壁受創,爆出一聲悶響。白雪隨之滾落,引起一場不小的雪崩。
“不對...............”白星幕自言自語道。
隨即,他復歸寧靜,回看那太極八卦圖,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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