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笙云淡風(fēng)輕地看著聞人，在他人窺不見的下方，是腳步輕蹋在油門之上。這刻，他腳下的輕重緩急決定著聞人生命的安危。他有絕對的把握自己的一腳油門下去，聞人當(dāng)場便會命喪黃泉。

　　就在他權(quán)衡之際，徐相宜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甚至忘記了謝他送自己回家。她直接走過去，拉著聞人退到了一邊后才又回到車門旁，對著他說：“傅先生我到了。你回去吧。”

　　傅辰笙坐在車?yán)锟粗嚐舸萄鄣墓饬琳刍剡M(jìn)了眼底的笑意之中，放射出寒光：“徐小姐對聞醫(yī)生還真是好。”

　　她尷尬地笑了笑，轉(zhuǎn)身便朝小區(qū)里面走去。聞人還立在原地，對峙傅辰笙眼中的敵意，好比兩座相對而望的火山在瞬間齊聲噴發(fā)，炸開了一場天崩地裂的毀滅來。

　　他緩緩挪步，轉(zhuǎn)身追上徐相宜，不甚在意傅辰笙的挑釁：“他怎么送你回來？”

　　徐相宜繼續(xù)走著，執(zhí)拗如常：“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

　　他伸手拉住她：“徐相宜，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我是在跟你鬧嗎？聞人，我們之間壓根就沒有鬧這一說法。”

　　“徐相宜，十五年了。”

　　她抬眸看著他，燈光拉動心底隱藏的情，絲絲入扣：“聞人，我們之間的種種早在十五年前就戛然而止了。”

　　“十五年前，你離家而去的時候，我便說過，你不管去到哪里，我都會在這里等著你。”

　　“聞人，你明白的。有些事情早就改變了，它回不去了。”

　　“今天我媽叫我回去，給我安排了相親對象。”

　　“挺好的。”

　　他拉住她的手腕不放：“徐相宜，我沒辦法去糾正我父親犯下的錯。但是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彌補(bǔ)這個錯誤。”

　　青黃不接的樹葉從兩人的頭頂飄落，徐徐下墜，穿過兩人之間的縫隙落定塵埃。它曾在空中炫舞的樣子，恍若時光要將他們過去的美好鑲嵌進(jìn)當(dāng)下，想要將他們當(dāng)下的距離緊緊粘連，揉合這一場早該圓滿的連理同枝。

　　她默讀著他的守護(hù)：“你打算如何彌補(bǔ)？”

　　“把我自己賠給你。”

　　她甩開他的手：“不需要。”

　　聞人用力將她拉進(jìn)自己的懷里，從身后抱著她：“可我需要你。”

　　“馬爾克斯說過，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以往的春天都無法復(fù)原。”

　　“我不要復(fù)原以往的春天，我想要播種收獲的秋天。”

　　她抬頭望著夜空之間的月，它凄冷，落寞，是睡著了的燦烈陽光：“聞人，當(dāng)你走出了過去的囹圄。你會發(fā)現(xiàn)你曾以為的放不下，它不過只是你偶爾回想起會悵然一笑的某個點(diǎn)罷了。”

　　“對于我來說，徐相宜從來都不是一個點(diǎn)，而是這一生的旅程。粥粥，我不會代他求你的原諒，也不會求你化解他給你造成的傷害。我是獨(dú)立的存在，請求你別因?yàn)樗形业乃佬獭！?p>　　徐相宜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落進(jìn)了自己的頸項(xiàng)之內(nèi)，她放在身側(cè)的雙手，不自覺地想要抬起來，去擁抱他的無助，他的無辜受連。然而，她內(nèi)心的糾葛還是促使她放棄了：“他終究是你的父親。”

　　他雙手抱緊她，臉頰深埋進(jìn)她的頸項(xiàng)之中，嗓音嘶啞：“我的父親在當(dāng)年就沒了。”

　　徐相宜在他輕微地啜泣聲中沉默。她腦中回放當(dāng)年站在房間角落看著自己離開的聞人，雙眸猩紅，淚水在他眼眶之中轉(zhuǎn)動，攥著他的放不掉，轉(zhuǎn)著他無處可泄的怨，無處可泄的恨。沒過多久，她便聽見陸煬說，聞人不顧母親的挽留，遠(yuǎn)行千里，離家而去。

　　聞淵，她曾經(jīng)尊敬過的長輩，他曾最引以為傲的父親，卻在一夜之間，這座巍峨的大山被摧毀，變成了那雕刻在石頭上無法磨滅的傷痕。

　　她雙手抬起又落下，來回之際，是她將自己放在愛與恨之間的糾纏。纏成了一個繭，裹著她的放不開與難以釋懷。

　　******

　　徐家客廳的墻上掛著徐相宜剛出生時所拍的照片，照片在時間的蝕化之下，在玻璃相框之內(nèi)微微泛黃，卻無法遮掩她靜謐的睡容。

　　這張相片是五歲的聞人所拍，技術(shù)極為不成熟，卻成為了徐相宜最為珍視的一個片段。當(dāng)年離開收拾行李時，她幾次將它從墻上摘下來，最終還是放了回去。想著就讓時間與距離去淡忘歲月在兩人之間所扣下的每個鏡頭。誰知，就如馬爾克斯所言，生命之中的所有燦烈都是要用寂寞來償還。

　　徐相宜給聞人倒了一杯水：“你先坐會。我要去洗漱。”

　　他接過水，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徐相宜上樓之后，他便回了家。他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個人行李箱。她穿著家居服從樓上下來，看著：“你打算住我家？”

　　他保證：“我不會對你怎么樣。這是我與阿煬商量之后的決定，鑒于你目前的安全，你不適合獨(dú)居。”

　　“我的安全？你們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擅自決定了？”

　　“我現(xiàn)在與你商量，你可愿意？”

　　“不。”

　　聞人提著行李，往樓上而去，打斷她的話：“你不用管我。我對你家熟，我就住你旁邊的客房。”

　　“聞人。”她沖著上樓的聞人吼道，注定無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