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認時節,四月剛回暖,雨卻不留情面的下得淅淅瀝瀝,青石板橋下的流水也沒了平日的斯文,猖獗的奔流不息。
家家戶戶都禁閉著門窗,怕亂雨拍進,也怕潮氣橫生。
每每是月,姜揾最苦惱的就是家中厚重的棉絮和冬衣,怕受了潮,來年起色生味。
奶奶臥床九月有余,家務事都是姜揾在操持,家中的開支全數仰仗一張不知生源的建行儲蓄卡。
卡由老人家保管,姜揾不知里面的數額,她只知道,里面的錢源源不斷。
彼年,姜揾差幾個月滿十六,剛考上了鎮里最好的高中。
月沼鎮的人家都知道,姜揾是個可憐孩子,從小就沒有父親,幼年又喪了母,鰥寡孤獨,他們家中了三個。
姜揾的奶奶,守寡了近三十載,守了姜揾,近十六載。
熱心的鄰居時常哄著小姜揾開導老人家,去領政府的貧困補助。
老人家總是笑呵呵的搖頭,說給有更有需要的人。
在姜搵的記憶里,奶奶總是喜歡將自己如銀針般整齊利落的白發髻成一個花苞,滿臉的皺紋和眼底的風霜掩蓋不了她氣質的溫婉,但她時常覺得,奶奶心底子里住著一個調皮的小子。
……
長到十六這年,姜揾已是灑脫成性,在她的世界里無需多情多愛。
鄰居們都嘲笑她沒心沒肺,連最疼愛她的奶奶都敢頂撞;老師責罵她比男孩還虎,一挨上破事兒,準逃不了她;女同學妒她,男同學愛恨交加。
而最后一點。
只因她生的美,僅有雛形,便驚如十三州燈火常亮的燈籠街,隨風搖曳,美的驚心動魄,讓人過目不忘。
高一那年,姜揾突發奇想,將校園里的朱頂紅全數折了腦袋,獨流叢生為襯的綠葉。
實時,學校洽臨教委例行檢查,一群西裝革履的老領導背著手從道上走過,四處視察,單一色調的綠化帶是在太過滂沱,為首的領導不禁蹙眉,指著這片‘草地’對一旁的校長說:“你是不是該給環化部撥點款了?”
校長的臉色一青一白,拳頭捏了又捏,要讓他知道是哪個兔崽子干的好事,他一定宰了TA!
不久,姜揾被班主任灰溜溜的領進了校長辦公室的門,校長抬眸一瞧,竟是個姑娘,眼底的怒意自我壓榨了幾分。
姜揾識趣極了,一進門就人畜無害的笑著道歉,說她不知道今天下午有檢查,不然她一定晚點再摘。
聞言,班主任沒忍住踢了她一腳,使眼色讓她好好說話。
校長卻雙手交錯搭在桌面耐起性子問:為何要摘?
姜揾小姐有一說一:“我不摘您哪舍得撥款種樹呀?”
她老早就看不慣學校的綠化了。
校長火氣一吁而起,連帶著班主任一同趕出了辦公室。
實則,姜揾就算看不慣,也沒這閑工夫,她是替隔壁何照家采理的,制藥用。
何照是她發小,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半途卻因稟賦各異,分了道。何照考去了隔壁鎮上的一所普高,比姜揾他們學校還管的嚴,周末偶時都不得回家。
而何照的父輩,祖輩皆是當地著名的老中醫,奶奶的風濕骨痛,姜揾都是從他家順藥。
現在,只要見著姜揾進門,何叔便會調侃:小毛賊來了。
姜揾還真就裝作一副審視敵情的樣子,戳步入內,弄得何家老小開懷大笑。
十六歲,姜家有女初長成,不僅亭亭玉立,且美艷四方,生活嚴如開掛一般奔流。
姜揾學習好,長的好,一有交換生項目或是校園使者,定有她的份。
拿著公款游歷四方,姜揾小姐也表示很滿意。
她在這一段歲月里活得任性妄為,撒潑打滾,沒心沒肺,快樂的不像了樣。
當時的她,未曾聽說過釋迦摩尼留下的一句話:真正的平和,來自滅欲止望,解于生死束縛。
姜揾后來回想,上蒼是公平的。
她在往后許多年里回憶起月沼鎮的時光,宛若上一輩子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