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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茶的歲月

第七十五章:瀚海雄風(上)

一碗茶的歲月 殷野望 3613 2022-07-21 17:40:52

  有個毛發稀拉的托缽僧捧著碗惑覷道:“你們幾個為何突然跑到埃斯科拉庇俄斯神域的殘垣斷壁前撞翻倒地?”

  長利憨問:“什么神域?”

  “眾神的古址之一。”毛發稀拉的托缽僧蹲在剩余半截的石柱旁邊,拿著碗往積洼里舀水自飲,咂著嘴說道,“傳說此處入口通往醫神埃斯科拉庇俄斯的神域。伯羅奔尼撒半島那邊有祭祀醫神的圣地,并且還有獨眼巨人賽克羅波斯建造的巨石城墻,以及地下通道之類跟希臘神話有關的遺跡。我曾經去過荷馬史詩描述的那片黃金平原,極目遠眺,隱約可見群山環抱的高丘之上氣勢恢弘的城堡遺址。除了邁錫尼時代深埋的無盡寶藏,唯有留存下來的廢墟孤獨地踞立于夕陽余暉下,默憶著那曾經有過的輝煌。”

  信雄懵問:“這是哪兒呀?”

  “這些殘垣據說是‘人間之王’阿伽門農請出獨眼巨人來幫他修筑的。”毛發稀拉的托缽僧在柱影中喟然道,“曾幾何時,這位統治邁錫尼文明的王者被妻子殺害,古希臘人埃斯庫羅斯在他的悲劇《阿伽門農》中講述了這個悲慘的故事。但這是不是真實的歷史?若是真的話,阿伽門農的墳墓在哪里?特洛伊戰爭是邁錫尼人與特洛伊人爭奪海上霸權的一場交鋒。世人關心的卻是,他們的珍寶藏在哪里?或許答案就埋藏在這些廢墟中。從伯羅奔尼撒半島深處的山巔,經科林斯地峽一帶,沿伸到這邊,不論是高山上的阿波羅神殿,還有這處處留有戰爭痕跡的城堡殘郭,歷經數千年風吹雨打依然巍峨屹立,氣象不減當年。”

  “人間之王也會被妻子殺害?”有樂驚愕道,“由此而知,老婆真是太可怖了。幸好我一直避開她,不想淪為婚房里黔驢技窮的炮灰……”

  “窮人只能當炮灰?”旁邊一個毛發混亂的捧碗家伙摘墻縫里的野草咀嚼道,“三百人擋十萬軍的斯巴達重步兵,當年在溫泉關力抗波斯人入侵,皆不畏死。并不只有你們東方人懂得舍身取義。”

  他眼神悍狠地瞪過來,我見信雄聽著又扁起嘴似要哽咽,便從旁溫言以慰:“好了別怕,沒什么的。你看,我們又回來這里了。”

  “我們為什么一晃又回來了?”有樂納悶道,“剛才你們有誰看清楚什么情形了沒?”

  “沒來得及細瞅分明,”信孝撿起掉地的茄子,聞了一聞,搖頭說道,“就只看見無邊無際的一片昏暗夜空之中,倒過來懸浮著一座巨大的道觀。周圍一片靜謐,連天空也死寂,杳無半粒星光。此種感覺仿佛陷困噩夢般,而且那兒只有天,沒有地,全然虛空。我們似乎在一座金字塔形狀的宏偉東西里面,它漂浮在道觀前方。雖仍距離甚遠,但若跟那座道觀相比,猶如小巫見大巫……”

  長利憨問:“它為何倒過來懸空呢?”信孝嗅著茄子琢磨道:“天知道究竟是誰倒過來。倘若你在道觀里,從那邊看我們也是倒過來的。況且那也不一定真的是道觀,它只是樣子很像。”

  有樂轉面問道:“長利你呢?當時你在前窗邊湊得那么近往外瞅個不停,有沒看見什么?”

  長利憨然回想道:“恍惚間就跟作了個夢差不多。我從面前隔著的透明屏障望見遠處先是隱約顯出一粒漸閃漸近的微芒,隨即綻現一個天馬行空般英姿颯爽的騎士之影蹦到眼簾里,接二連三又有更多騎著飛馬的銀翼閃光之影現身,越空凌躍,紛紛向那座詭異的道觀沖去……然而未及多看,就又被你們拽著晃回來這里了。不知那些從天而降之影是不是神兵來著?”

  “那是騎士團的金戈鐵馬列陣沖擊,”小珠子從信雄耳后轉出來,細聲細氣的說道,“我的弟弟妹妹幫他們提升了能力,使其分身離艦在外也可以凌越虛空、來去自如。并采用蟲星的技術,給他們造出了銀翼飛馬。三大騎士團除條頓鐵甲重兵集群遠在‘仙王座’鎮守以外,仿生重臨的圣殿騎士也在那里參與圍攻‘仙宮’。你們有沒看見我們的千星艦隨后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合圍?其中還有百眼巨神,以及采用媧星古法復活的九條越空飛龍……”

  有樂轉頭朝我問道:“你看見龍了?”我搖了搖頭,惘然道:“我什么也沒看清,就一晃又摔回這里了。”

  長利撫額說道:“我也是撞得迷迷糊糊,就像作夢一樣,不過那種感覺又好像不是發夢。尤其是神兵天降的場景留下印象深刻難忘……”

  有樂嘖然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剛才誰又推我撞得頭痛?自己站出來承認,不然我挨個腦袋敲過去……”

  我瞥信雄一眼,見他往后面躲,我微笑抿嘴,正要站出來,長利忙按我低頭趴下,在旁小聲說道:“別抬頭看!”

  雖只來得及堪堪瞥了一眼,霎間所見情形卻使我陡然吃驚,心跳難定。從殘墻間隙望見周圍躺倒不少人馬之影,其中還夾雜了些身上插有鎗戈和箭矢的鴕鳥。沒等我偷偷抬眼細瞅分明,又颯一波亂箭破空射過,有樂他們也忙趴低。

  “怎么回事兒?”不顧箭雨嗖嗖射過頭頂,有樂爬過來問,“有沒人受傷?”

  亂箭飛過之后,托缽僧從泥坑和積洼里紛紛冒出腦袋,其間一個叼煙卷棒兒的毛發蓬松家伙口齒含糊的說道:“有。我一路受傷,剛才又被你爬過來壓到了傷腿,距離膿瘡很近,性命危在頃間……看在主的面上,拜托你挪開些!”

  有樂捏開信雄悄伸去摸瘡的手指,轉面問道:“怎么就剩這點人?其他人呢,還有我那只姜太公乘過的坐騎,跑去哪里了?”矢風稍歇間隙,又有些人從滿地狼籍的尸體那邊恢復動彈,匆促爬過來,其中一個毛發卷曲的捧碗家伙翻滾而近,抱著一只不知哪兒來的蘆花雞,擠到墻影這邊說道:“剛才突然遇襲之際,你那個四不象的坐騎跑了。”

  “它簡直浪得虛名!”有樂聞言懊惱道,“當初姜子牙騎著這個膽小家伙,為什么沒被申公豹騎的豹子干掉?難道他竟然真有這么走運,還反殺了申公豹……”

  信雄在旁不安的問道:“什么豹?”

  “申公豹,”有樂卯之曰,“男,為姜子牙的師弟兼死對頭。兵器是一把不知名的寶劍,有法寶開天珠,修有飛頭術。最初因試探姜子牙是否有法術,找姜子牙觀看他新學秘技‘飛頭’,被南極仙翁派白鶴童子教訓,將其頭顱銜走,隨即送還。遭逐出師門之后,多次鼓動慫恿大量門人攻打武王與姜子牙,并私自找姜子牙麻煩,甚至加害欲治其于死地。申公豹無視紂王的暴虐,經常游說三山五岳的同門和能人異士助商伐周。這家伙屢番助紂為虐,一生與姜子牙為宿敵,處處與之作對。其交友廣泛,口才極佳,尤其善于說反同門或慫恿各路仙家下山相助,將眾多修士送上封神榜。”

  “此是民間說書戲文里的虛構人物,”信孝聞著茄子插了一嘴,湊來說道,“他坐騎為白額虎,不是豹子。”

  “民間傳說這種無稽的事情,你也拿來說?”有樂順手卯他腦瓜,嘖然道,“完全不靠譜。既然這個人是假的,那你還在乎這種不存在的坐騎有什么實際意義?”

  “他這個人不一定是假的,”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從尸體之間抬頭說道,“事跡雖以虛構為多,其人來歷卻未必全然無據。聽說他本乃殷商申氏一族首領,官至商朝國師,公是敬稱,時稱申公豹。姜子牙出自呂氏名尚,別名望,后世稱太公望,因姜尚不是呂氏一族的首領,只是呂氏一族的庶出子弟,正史野史都有說太公望出身不高,所以不能稱呂公望。姬發的弟弟姬旦,也就是《周公解夢》中的‘周公’,后世稱為周公旦,同樣道理,周是氏,周公旦姓姬氏周,公是敬稱,旦是名字。”

  旁邊有個尸體叫苦道:“你剛才裝死倒地壓到我手上。我忍到現在,再也憋不住了,快挪開!”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邊挪身邊說:“說到這個姬旦呢,他是姬發的弟弟,亦即人們以為他會解夢的‘周公’,解夢的事跡固然也許是民間傳說中的虛構,但這個姬旦是真實存在的……”

  信雄愣著眼問道:“什么雞蛋呀?”有樂卯他腦袋,說道:“‘蛋’你的頭!”毛發耷拉的家伙捧著一個大蛋挨過來說道:“既然提到蛋,好東西必須分享。這是我們兄弟會的精神。我已經敲破了它,每人都喝口蛋汁滋潤一下,就會又有精神了。”

  有樂皺起臉看著信雄嗤溜吸了一嘴,他便也嘗了嘗,咂舌兒問道:“什么雞下的蛋這樣大?”毛發耷拉的家伙捧蛋伸到我面前,說道:“剛剛裝死的時候撿到一個鴕鳥蛋。大概那邊還能找著,想是有些鴕鳥跟著我們裝死,趁機刨開土趴窩埋坑下蛋……”

  我想起來了,忙問:“先前你抱走的小孩兒呢?”毛發耷拉的家伙未及作答,有只鴕鳥從殘垣間跟過來啄他腦袋,見信雄嘴邊涂有蛋漿,便連他也不放過,沒等擦嘴,急撲去追咬。這邊鬧得雞飛蛋打之際,前方有動靜傳近,一人低問:“自己人嗎?報上暗號!”

  我伸頭往墻豁處張望,只見數人挽弓張弩,幢閃的身影在敗垣殘郭之間晃動而近,長利忙拉我避入墻后,問道:“暗號是什么?”我搖頭說道:“誰知道啊,讓他們先說。”信孝聞著茄子,轉面叫道:“要對上什么樣的暗號,你們先說來聽聽!”

  前邊一人壓著話聲說道:“我們的暗號嗎?貓頭鷹……”信雄躲在不知什么地方以甜嫩的聲音發出回應:“這個我知道……豬豬,啊不對。蜘蛛?”

  其聲未落,倏有幾箭飆射而來,堪堪擦過我們頭頂。前邊之人冷哼道:“聽清楚了!我們的暗號是,貓頭鷹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我聽到那邊唱起的歌聲,因感耳熟,正自犯疑,信孝眼睛一亮,握茄在手,放近嘴前,深情吟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

  “會合了!”有樂從藏身之處率先鉆出來,迎上前打招呼道,“沒想到這種危機四伏的關頭,我們居然唱著歌實現了勝利會師。信照,你也在里面嗎?先前我覺得似乎聽到你的聲音從某個方位隱約傳過來……”

  那個與他拍掌拉手之人從黑暗中現身,轉到有光線的地方,烏巾裹頭的樣子映入眼簾,有樂傻眼道:“怎么是你?”

  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以指抵唇,示意安靜。隨即轉面朝我微笑頷首,低聲問道:“有沒看見前邊那艘帆桿半現的船影?”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灣角那邊,隱約見有帆影從夜霧籠罩的海面映入眼簾。卻不明其意,含惑楞望之時,那年輕男子悄言道:“趁其他人還沒趕來,咱們往這邊沿著斜坡小徑下去,蘇里曼說有小船在岸邊停泊,你陪我一起前去。”

  我聞言不解而覷,那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拉著我手,正要覓道往下,有樂忙問:“要拉她去哪兒?”

  “你們只管跟來便知。”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頭沒回的說道,“要走就趕緊。倘被扎甘諾斯和易卜拉欣他們先找著了,事情又要變糟。我不想讓他們先找到那條準備開往摩里亞的船。況且摩里亞也已不是安全的去處……”

  我含惑問道:“眼下哪里才安全?”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似亦思量,沉吟道:“科林斯地峽有一條潮汐水道,當年羅馬皇帝尼祿有心開鑿運河,將伯羅奔尼撒半島與希臘分割開來,連通愛琴海和伊奧尼亞海的想法源于古代,愷撒和哈德良都曾初步嘗試過,但是卡利古拉和尼祿的規劃就比較詳細了。后來羅馬帝國在尼祿時代開始挖掘,世人認為是尼祿親自挖出了第一個洞。可惜這項浩大的工程沒能完成。希臘作家保薩尼亞斯曾在他的游記里描寫過科林斯運河的計劃并對這些設想進行嘲笑。后來威尼斯也考慮過重建運河來改善它對希臘的商業控制,由于這個工程太巨大而放棄。那里有很多深陡而筆直的巖壁,可沿著海峽水道不引人注意的穿往狹窄陸地,避開搜尋去希臘其它地方。”

  我聽得一頭霧水,懵然問道:“你也要去嗎?”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搖頭說道:“不,要走的不是我。你們留在這里不安全,我讓帕夏陪你們一起搭船,盼能沿途保護。船上有些小孩,一路上請你順便幫我照顧他們。”

  我聽到此處,心念甫動:“帕夏是誰?先前幫你牽駱駝那個黑衣人嗎?駱駝上那些小孩是不是被他先找到了……”

  “知道城陷之下許多人為何爭先恐后逃離家園嗎?”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猶未回答,前邊一人忽哼道,“戰亂中人和財物一樣,被擄掠為奴隸之后,原本尚屬自由之身的人們淪為勝利者的財產,不但失去家產還失去自由,本身成為私產,任人奴役和買賣。誰想留下來變成這般處境?當然能逃的都要逃,寧可投身怒海,也不愿當奴隸。”

  昏暗中箭風穿空擦掠而過,四周又有數聲喝問:“什么人?報上暗號!”霧中有人冷哼道:“什么暗號?你們先說!”信雄發出甜嫩的聲音:“貓頭鷹?”

  “錯!正確的暗號是這樣……”隨著箭風中又一聲低哂,霧中傳來輕聲吟唱,“蜘蛛在帝國的宮殿里織下它的絲網。”

  我不由詫然道:“好像是信孝的聲音。他怎么跑到前面去了?”有樂避過一枚急矢,從殘垣后爬過來催道:“還愣著等他們亂放更多箭射過來呀?趕快對暗號!”長利高聲唱歌回應:“貓頭鷹在什么地方的塔上唱完了夜歌。”

  “大錯特錯!”隨著一聲冷哼,霧中箭風急至,有個黑衣人搶身擋在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跟前,胸前連中數箭之時,堪堪叫出一聲:“陛下小心……”

  有樂拽著長利和我避到殘墻后邊,長利兀自納悶道:“為什么不對呀?”有樂抬手打他腦袋,嘖然道:“你沒唱對地方!”長利捂著頭委屈道:“我怎知它在啥地方唱完了夜歌……那個是什么塔來著?”

  “這個地方不對路,”有個黑衣人似乎看出不對勁之處,急將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朝我們這邊推來,他自己卻頃挨數箭穿身,前胸后背貫透,踣倒之際,拔刀斫斷飛射肩頭之矢,插刀撐地,低覷斷箭,咯血說道,“十字箭!不是我們的人……”

  霧中伸來一口劍,悄臨其頸,寒光凜現古拙圖紋字樣。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似是辨識出來,凝目而視,念將出口:“惡靈退散!”

  隨即劍抹咽喉而過,那個黑衣人垂首仆倒。劍光撩閃數下,連取數名黑衣人性命。猶剩最后一人中箭未倒,揮刀守護在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跟前。亂撩數刀落空,未見襲近之人蹤影,兀自惕目掃視,不意頸后豎立一口十字柄的長劍悄臨,插入肩頸之間,倏然一拔而出,血飆如射。

  劍刃在那緩緩癱趴的黑衣人肩頭擦拭而過,伸到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喉前。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凜聲問道:“圣殿騎士?你們不是早就死絕了么……”

  “貧苦之人沒死絕,”黑暗中有語冷洌,隨影臨于其畔。“我們就不會真正絕跡。”

  劍輝映灑,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面籠死色之際,但聽暗霧中有人說道:“留下黑巾裹頭的那個年輕人,不要殺他。”

  我拉那年輕人退避劍芒,聞聲往旁瞥目,墻影里那些托缽僧紛紛動容道:“圣殿騎士團的正式名稱是‘所羅門圣殿貧苦騎士團’,數百年前一伙來自法蘭西的十字軍騎士最初住在毗鄰救世主教堂的耶路撒冷王宮的一角,傳聞那個地方原是所羅門國王的神殿,‘圣殿騎士團’的名稱由此而來,有時也稱為‘神殿騎士團’。據說當時的耶路撒冷王鮑德溫二世把圣殿內一部分院落劃予法國騎士們作為駐地。圣殿騎士團被迫離開巴勒斯坦之后,輾轉流浪歐洲各國。法王腓力四世覬覦騎士團的財產,暗中與受他保護的教皇克萊門特五世合謀,指控圣殿騎士團為異端,發出了逮捕境內全體圣殿騎士的密令。結果,大批圣殿騎士在偵訊過程中被折磨死去,騎士團的組織也隨之瓦解。同謀的教皇克萊門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了圣殿騎士團。從此,有人說他們完了,也有許多窮苦困頓之人相信他們還秘密地存在……”

  “三大騎士團的騎士人數那樣少,為何還那么能打?”毛發蓬松的捧碗家伙叼煙草棒兒冒出來說道,“這個困惑世人許多年的謎題,今兒你們親眼看到答案了。他們真的很能打,往往以少擊多。世間三大騎士團,一個據說被團滅,一個很風騷,一個建立了國家。若不能打,怎么能熬得下來?”

  有樂拿他嘴上的煙棒兒去吸了一口,噴之曰:“你們這些拿碗出來混的不也很能熬?就跟綽號‘小強’的蟑螂一樣難死……”

  “你們不也一樣會裝死?”毛發蓬松的家伙拿回煙草棒兒,指了指旁邊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招呼大家過來圍觀,拿火把照耀著說道,“你看這個瘦子就是極品。他倒在尸堆里裝死就裝吧,卻扮得這么專注,臉上凝固的表情顯似無語而問蒼天,眼神還充滿了控訴性……”

  “他會不會真的是尸體呀?”有樂湊過來惑覷,伸腳踹了踹,見仍紋絲不動,難免發出疑問,“你看都硬了。”

  毛發蓬松的家伙拿煙頭去燙,炙之曰:“硬了嗎?真的假的……多燙幾下,他再不動彈,我就要點火燒他褲子了……”

  蚊樣家伙終于忍不住叫苦,蹦起身來,懊惱道:“險境未脫,你們急著攪什么局呀?”

  一口十字重劍穿出暗霧,緩臨有樂頷下,冷不防指住他咽喉。有個披罩銀縷衣之影從殘柱后現身,目光沉凜的逼視過來,旁邊有個同樣裝束的矮個子罩甲家伙皺著眉問道,“你們是誰?來這里攪什么局?”

  “三大騎士團出乎意料地齊齊現身,”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似是一眼就看出端倪,便在我暗覺這幫人來歷透著不尋常之際,他在我耳邊說道,“你朋友面前那幾個顯然是條頓騎士團的人。他們殺性向來很重,快叫你那些小伙伴別亂動……”

  “好眼力,”矮個子罩甲家伙背后一個鐵鷹頭盔的絡腮胡子之人笑了笑,往黑衣甲士胸前抽出劍刃,順手往衣衫上拭血,轉面說道。“不過應該稱我們為‘善堂騎士團’。來自德意志……”

  一條纏繞鐵鏈粗索的光膀大漢扛來沉重的十字架,嘭然扎在我面前的泥土中,另有一個猛漢揮起重錘,敲打幾下,將十字架的底樁牢牢嵌穩。

  有人往十字架澆油,另一人拿火把伺立于畔。我見這架勢,暗感不安:“是要燒人嗎?不知要把誰架上去烤來著?”

  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雖亦滿眼懼色,瞥見我在旁顯得忐忑的樣子,他便伸嘴靠近我耳邊說道:“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和伙伴們會魔法。聽說條頓這幫家伙在東歐一帶沒少干燒烤女巫的事情……”

  “條頓騎士團的口號是:幫助、救治、守衛。”鐵鷹頭盔的絡腮胡子之人轉覷數名甲士拽來一個鐵桶罩頭的纏鏈家伙,“然而鐵與血鑄成的十字架之下,還須用鐵與血來澆灌。”

  我納悶地瞅著那個鐵桶罩頭的纏鏈家伙,聽到有個毛發稀拉的托缽僧在后邊的墻影里低聲說道:“條頓騎士團是三大騎士團中建立時間最晚的一個,但卻是影響最大的一個。它早于幾百年前在巴勒斯坦建立,主要由德意志騎士組成,常見穿著白色外衣,佩戴黑色十字章,白色斗篷上繪有紅色寶劍和十字。”

  “傳說不一定靠譜,”信孝忍不住聞著茄子說道,“你看他們這些,全是犄角旮旯的邋遢模樣。哪有人穿著白色外衣和披白斗篷?”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們的歷史。”毛發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煙草棒兒說道,“在異教徒虎視眈眈的威脅之下,耶穌徒國家處于動蕩不安之中。一幫不甘心任由命運擺布的人組織起了幾個僧侶騎士團,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三大騎士團,即醫院騎士團、圣殿騎士團和條頓騎士團。黑暗世紀的騎士充滿了神秘和魅力,關于騎士的生活不斷地被民間傳說演繹成亦真亦幻的浪漫故事。其實,他們在外表上像修士僧侶,實質上卻是軍人;他們更擅長的不是祈禱,而是戰斗。他們的武器不是說教,而是戰爭;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就是與其被敵人或對手殺死還不如主動消滅危險。一些德意志騎士在阿科建立了一個行善的醫護組織,這就是后來的條頓騎士團,不過建立之初它并沒有軍事任務,只是照顧傷患。然而他們那時沒有足夠強大的武裝自衛能力,經常不免與滿院傷患一起遭入侵者殺害。大約四百年前,條頓騎士團以圣殿騎士團為樣板,改造為軍事修會,自稱‘耶路撒冷的德意志圣瑪麗善堂騎士團’,執行和圣殿騎士團一樣的教規。這幫從事慈善事業的醫護修士,后來轉變為德意志騎士團。在鐵與血的歷練中,打出響當當的鐵血德意志威名。”

  毛發耷拉的捧碗家伙在旁接茬兒道:“條頓騎士團成立之初,教皇批準他們穿同圣殿騎士團一樣的白色長袍,不過上面繡著的是黑十字,作為兩者的區別。從此后白底黑十字就成為條頓騎士團的標志。條頓騎士團旗幟上的十字跟常見的十字不一樣,它偏向左邊而不是左右對稱。”

  “后來這種偏向左邊的十字圖形,被稱為斯堪的納維亞十字。”我聞聽耳后有人悄言一句,轉面看見信孝聞著茄子朝他身后亂望。兀自滿臉惑色,但見長利挨過來低聲問道:“不知鐵桶罩住腦袋的那個人是不是信照來著?”

  有樂惑望道:“對了,還以為是信照在前邊,沒想到是信孝。剛才你怎會跑去前邊跟他們在一起玩什么暗號對歌的把戲?”信孝聞了聞茄子,說道:“或許是我走路太快了。跟你們在夜霧中走散,卻在前面遇到了微須騎士一伙,其中還有那誰……”隨即抬手往殘墻那邊一指,我瞥見有個人影拄刀蹲在墻頭。

  “條頓騎士團也走向建立國家之路,并往東歐強勢發展。”毛發稀拉的托缽僧在墻影里述說道,“面對著條頓騎士團國的強大壓力,立陶宛和波蘭逐漸走到了一起。年近四旬的立陶宛大侯爵亞蓋洛與年少的波蘭女王雅維嘉結婚。這個小姑娘挺可憐的,據記載她很漂亮,而且頗有天賦,會說五國語言,可惜不包括她丈夫會說的語言。她的丈夫不但老,而且粗野。二十六歲時這個可憐的女子就去世了。婚后,立陶宛大侯爵加冕為波蘭國王,立陶宛和波蘭結成了統一陣營,共同對付騎士團國。”

  毛發耷拉的捧碗家伙接茬兒道:“條頓騎士團和波蘭與立陶宛聯盟在塔能堡附近爆發了一場大規模戰役,這場戰役是歐洲中世紀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騎士戰爭。騎士團的兵力遠少于聯軍。騎士團大團長瓊寧根在戰斗中陣亡。騎士團陷入混亂,許多騎士逃離戰場。聯軍抓住這一良機發動沖鋒,將騎士團軍隊擊潰。塔能堡一戰使騎士團遭受了毀滅般的打擊,其意義類似于哈丁戰役對于耶路撒冷王國的意義。騎士團國就此走上了衰亡的道路。”

  信孝聞著茄子問道:“條頓騎士團里有個‘大師’的頭銜是干嘛的?”

  毛發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煙草棒兒說道:“說到大師這一稱呼,很多人會首先想到的,大概就是戲劇傳說中,那些可以手搓火球的神奇角色。但如果在‘大師’這一稱呼前面加上騎士團三個字,‘大師’這個詞就會完完全全變成一個集暴力與秩序于一身的概念。”

  他正說著,昏暗中忽有焰光耀眼,嘴上的煙草棒兒顫落。只見一人在墻影里手搓火球,徐徐現身。三綹長須如霜,肩披黑氅,展晃之間,顯出斗篷之內有白色打底,繪繡紅色寶劍和十字。那人垂著頭,面容籠于披罩之中,佩戴黑色十字章,伸手點著我面前的十字樁。

  我見那個鐵桶罩頭之人被拉過來纏著粗鏈捆綁在十字樁上,心頭已自猜想,一見那黑氅的長須人變戲法般搓手點火,便即不安道:“他們要燒的這人是誰呀?”

  長利忙擠過來說道:“先看看是不是信照被捉住了……”沒等挨近,便給兩口十字重劍從左右交抵,猝遭當胸拍擊之際,一口快刀后發先臨,唰唰兩下撩蕩,刃芒斜刺里閃掠而出,迫退那兩個持劍的甲士,一只手從后邊疾伸,拉著長利退去墻邊。長利轉頭愣望,有樂先歡呼道:“信照!你怎么沒事兒一般蹲那樣高呀?”那個撐刀之影蹲在墻頭,搖頭自笑:“你們對我這般沒信心,怎么做兄弟?”隨即轉面朝我微笑道:“嫂子,你先看到了?”我微抿笑渦,點了點頭。

  “這家伙算我們這邊的,”微須騎士擎著火把穿出暗霧走來,伸劍按低兩名持劍的甲士復又抬起的十字重劍,朝信照在墻頭半蹲的身影點頭致意,晗然道,“出刀很快。你們趕來之前,剛才多虧有他幫我脫身。”

  “那就是哥們了?”一個神態驍悍的鐵甲劍士仰臉說道,“但我不習慣除了主之外,還有人在我們頭上處得這樣高。”

  “你最好是習慣這一點,”有樂笑覷長利爬上更高的墻頭,轉面說道,“我家的兄弟,還有爬得更高的。”

  “人往高處爬,”被幾口十字長劍伸來抵身之時,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蹙眉說道,“可你們這些自居為騎士的家伙,卻越混越不成樣子,每況愈下,到底是為了什么?榮譽?可這兒哪有榮耀可言,在教廷那班人眼里,你們只是棄兒,毫無名譽……”

  一個鐵鷹頭盔的絡腮胡子之人笑了笑,從倒在墻腳的黑衣甲士胸前抽出劍刃,淌著血伸到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頸旁,往他肩上擦拭,不以為然的說道:“去他的教廷那班人!我們當騎士,不是為了他們……”見我投眸含惑,其畔那矮個子罩甲家伙抬手指了指天,又摸了摸心口,手按黑色十字章,含笑不語。鐵鷹頭盔的絡腮胡子之人拭去劍刃留沾的血跡,順勢拍了拍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臉頰,笑覷道:“在你那班大大小小的維齊爾心目中,你又算不算得棄兒呢?想捧就捧你出來,不喜歡又逼你退位,曾經也和我們一樣被放逐的日子你也嘗過了,滋味不好受罷?”

  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雖是目含懼意,卻挺了挺胸,在劍刃貼頰之下,硬起頭皮昂然道:“休要挑撥離間。不論怎樣,我還是他們的蘇丹……”矮個子罩甲家伙湊近其側,拍拍肩膀,笑問:“然而蘇丹,你怎么就只帶了這點兒手下以身犯險呢?”

  有樂忍不住環顧周圍,說道:“不算少了吧?從先前鬧出的動靜以及遍地狼籍的尸體粗略估算,他帶來兩三百個精銳手下,大概還不止……”信孝轉著頭四下瞧了瞧,聞茄說道:“卻在眨眼之間,差不多全被干掉。”

  “沒全干掉,”長利爬在墻頭指著夜幕下一個踉蹌奔逃之影,說道,“還剩一個快跑掉了。”

  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目光一亮,難掩得色的說道:“耶尼切里近衛沒那么好殺光。他跑去找幫手,此時奧斯曼大軍就在附近,倘若驚動了扎干諾斯,你們全都要完……”

  話聲未落,一個鏈子錘呼嗖飛甩而出,拋擊夜幕下那個踉蹌奔逃之影,眼見應聲撲倒,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眼光轉黯。但見有個猛漢扛著大鎚,從倒地之人旁邊撿起鏈子錘,掛在腰間,拖拽其軀復返,沒好氣的問道:“尸身上插有一支弩箭、一把飛刀。剛才誰扔的?”

  墻影下一個拿火把的挎弩少年拔出弩矢,順便摘下飛刀,拋向柱畔。一個垂首蹲坐的摧頹小子接過飛刀,別回腰間。沒等我投目多瞧,他又低臉枕坐臂彎,火把光亮移開之后,其影又隱回暗處。

  “先前你為何叫我們留下他不殺?”神態驍悍的鐵甲劍士轉望微須騎士擎著火把穿出暗霧的身影,伸劍指著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冷哼道,“這是奧斯曼蘇丹,好不容易能有斬首的機會,為何不一并斬草除根?”

  “他不一樣,”我忍不住拉著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后退,避過劍鋒,蹙眉說道,“況且我覺得你們今兒殺的人夠多了。那邊還綁有一個似是準備要燒死的人,瞅著很可憐的樣子,還戴個那么笨重難看的大桶在頭上。這般搞法,不知是要干什么啊?”

  “還能干什么?”十字刑柱旁邊有個披罩銀縷衣之影哂笑道,“分明是要做燒烤。況且你覺得他可憐?”

  “我也覺得這家伙透著說不出的可憐兮兮。”有樂嘖然道,“以各位之著裝、造型以及人設,畢竟屬于修道之士,理應慈悲為懷。用這么大條粗鏈拴著拉過來拽過去,成何體統?你們不講究道具嗎?拿這么簡陋的便桶隨手往頭上一套就拉出來遛。給人家戴個便桶也都算過份了,濫殺無辜不好吧?”

  信孝伸著茄子敲了敲桶,從旁猜測道:“看不清此人本來模樣……會不會是宗麟呀?”

  “對呀,”有樂聞言忙來湊覷,張大眼睛瞅來瞅去,并且抬手拍桶,說道,“半天沒看到宗滴這廝了,難道是他原本一臉涕淚的模樣給人罩在桶里?假如果真是他,我不介意你們燒他一下,然后再放些糖灑在燒傷之處,吸引螞蟻去咬啊咬,痛到他酒醒……”

  正說得歡快,不意被人從后面摟抱。信孝伸茄一指,提醒道:“宗麟在你后面蓬頭散發地出現。別回頭啊,當下他的樣子就跟猛鬼似的難看。”有樂推開宗麟之臉,懊惱道:“桶里準備挨烤的竟然不是他!反而被宗滴這廝偷偷摸摸藏到我后面,乘機施以奇襲……”

  十字刑柱旁邊的披罩銀縷衣之人愣望道:“這個僧伽羅人怎么回事呀,鬼上身嗎?”有樂掙身而出,躲去十字刑柱另一側,忙著揩拭嘴腮,并且拿過托缽僧手捧之碗,咕嚕嚕漱口,噴水曰:“他是九州來的闊佬,不是僧伽羅人。至于有沒有被什么東西上身,拜托各位道友綁他起來折騰一下就知道了。”

  火刑柱旁邊有個披罩銀縷衣之影冷笑道:“你以為我們擺出這般架勢是要折騰人嗎?”

  信孝伸茄去敲了敲鐵桶,惑問:“卻不知此人何罪之有?”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在我耳邊悄言道:“叫你的同伴休理閑事,放機靈點兒,一有機會就往海邊逃。”我轉面瞧了瞧他神色,見似有異,不由蹙眉問了聲:“你看出什么不尋常之處了么?”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仰觀夜穹,不安地接茬兒道,“這是‘魁星踢斗’之陣,處處透著不尋常的詭譎殺機,且有奇門遁甲的氣象,伴隨著星羅棋布的險相森然逼近,更加不妙的是,我們處于‘主死’的方位,生路在南邊。不想死在這里,就趕快跟我一路向南,往生門的方向跑……”

  沒等他煞有介事地說完,好幾只手伸來卯他腦袋。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叫苦道:“哎呀啊……你們為何又敲我頭?”有樂卯之曰:“南邊是大海。你一味鼓動我們跑去跳海,那邊半條船影都沒有,還說是生路?”信孝伸茄敲打小個兒家伙,說道:“對呀,我也是一聽就生氣。從先前在加拉塔那邊,一直到這片殘園,這家伙總在攛唆我們去跳海,不知存何居心來著?還不如這就直接去撞墻,也比掉水好……”

  我轉頭尋覷道:“咦,信雄去哪里了?先前他還一路嚷鬧著說要回家,這會兒怎么沒動靜了……”火刑柱旁邊的披罩銀縷衣之人忽哼一聲,惱道:“哪兒來的小胖子,你干嘛突然跑來摘下他頭罩的鐵桶?”我們聞聲紛望,只見信雄摘掉十字刑柱旁邊拴著的那人所戴之桶,隨即跑開,從一眾持劍甲士之間溜得飛快,躥去墻角那邊,將一個微蠕的袋子放入桶里,伸嘴湊近,小聲說道:“先別亂動,回家再放你出來。好不好?”

  有樂惑望道:“信雄伸頭去桶里,在跟誰說悄悄話來著?”小珠子晃出來,蹦著說:“他在跟蛇說話。但這還不是最糟的。你們有沒聽到腦袋里縈起仙樂飄飄般的縹緲之音?”

  “沒聽見什么呀,”有樂他們紛紛懵然搖頭之際,我耳邊一片嘈雜,轉頭望見那伙持劍甲士不知為何亂作一團,臉形奇特的小個兒家伙在旁顯得越發不安,催道,“四周的氣象越發陰郁詭譎了,要跑就趕緊!”

  “能跑去哪兒?”蚊樣家伙往暗處欲避不及,有樂拽他過來,打手勢招呼我們朝墻后悄悄聚去,我拉信雄跟著,小珠子卻猶蹦跳道,“你們這樣跑不掉的。就算撞了墻也不行,除非有人會使用‘三方輪’……”

  信孝聞著茄子,愕問:“什么東西?”

  “三方輪,”小珠子回答,“是時間校正的器物。據說能用來校準定位。屢次找不準方向以及穿越太多會導致印象模糊,后果甚至嚴重到使你迷失方向。而它有自行糾正人們記憶與現實偏差的效用。微調之后,你就會記起河越夜戰之后,才有善德寺會盟。”

  “管它孰先孰后,”有樂招呼道,“先撞個墻逃去別處再說。大家快聚攏過來,一個也別漏下……咦,怎么有這樣多托缽僧也跟來了?宗滴呢?”

  我瞥見宗麟從墻后爬出來,忽感奇怪:“宗麟已經醉成這樣,先前是誰一路帶他來這里呢?”

  包括托缽家伙們在內,眾人聞言面面相覷之際,黑須先生從墻影里現身,低哼道:“除了我如此好心,還能有誰?”

  長利在前邊驚呼道:“你們看這個家伙是誰?”

  許多火把圍在十字刑柱那邊,信照也在其間納悶道:“這個冏形面容的老頭不是死了嗎,怎么又冒出來了?”火刑柱旁邊有個披罩銀縷衣之人忙要拿麻袋去罩在那老年人的腦袋上,有樂上前一指,詫問:“他怎么回事呀,先前在加拉塔那邊,明明看見有人用簡陋的火器刺殺了他,卻如何又在這里好端端的出現?”

  “再厲害的兵器也殺不死他,”披罩銀縷衣之人搖頭說道,“六年前在波蘭,我殺過他。十二年前在匈牙利,同樣是他,被許多人馬圍攻,利箭穿身,長戈貫體,結果怎樣呢?現在我們又看見他渾若沒事般的出現了。”

  “你們決計是認錯人了。”長利拽下罩頭的麻袋,憨然道,“世上模樣長得相似的人也有不少。”

  披罩銀縷衣之人冷哼道:“你看他現下又像誰來著?”長利摘掉罩頭的麻袋之時,旁邊眾人皆有驚呼。長利轉面一瞅,也錯愕道:“怎么變成某個圓臉家伙了?”一個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悄步靠近,在背后不遠之處,掏出個黑乎乎東西嘭的鳴放一聲,冒煙彌漫。那個圓臉家伙轉頭惑望,其畔多名劍士也紛皆愣立,沒等反應過來,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再次抬起手里黑乎乎之物,又嘭一響。

  那個圓臉家伙垂首跪踣,在眾聲驚呼之中栽頭倒地。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扔掉手里黑乎乎之物,拔出短匕,上前揪起圓臉家伙的頭發,嘶聲說道:“四年前他在我們村子出現。當時我剛安葬了老母親入土,回到家卻看到老母在菜園摘瓜。你們猜猜是誰這般作弄我?”

  有樂忙勸阻之:“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天方夜譚之類事。但你為什么揪著頭發,要當眾殺害一位如此慈祥的老奶奶呢?”

  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一瞧手里揪著的蒼發老媼,不禁吃驚而跳,失聲叫喚:“娘?”有樂唏噓道:“冤孽啊冤孽!做人怎么可以弒親呢?不論是弒父,還是暗殺老母,都是不對的。大伙兒還楞著干什么,趕快幫我阻止人倫悲劇在眼前發生,長利你先去給他老母松綁……”

  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又挺著匕首撲上來戳,口中怒叫道:“誰說他是我老母?這家伙明明是突厥蘇丹!”有樂轉面瞧見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在畔,不由驚愕道:“咦,你老母怎么變成這么年輕的蘇丹了?剛才這兒明明有個蒼發老媼,怎么一眨眼就換了個人……”

  “你這小子根本搞不清狀況!”垂著布罩遮臉的矮個兒家伙推開有樂,挺匕沖去戳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其猶未近,當胸先挨一掌跌飛甚遠。黑須先生在眾劍士環圍之間旁若無人般的現身閑立,瞇眼收掌,微哂道,“我看是你們搞不清楚狀況。當下此地已被我部眾包圍,誰敢動蘇丹一根毫發,我便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有樂聽了,就來拔我身后那個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一綹頭發,拈起來朝黑須先生吹去,說道:“你保護你后邊那個蘇丹毫發無損,我來拔她后面那個蘇丹毛發,看是誰吃不了兜著走?”他說著又拔頭發,烏巾裹頭的年輕男子在托缽僧挾持中間叫苦道:“扎干諾斯!救我……”

  黑須先生見狀一怔,詫異道:“怎么又有一個?”有樂忍不住好笑道:“其實就只有一個。看看你后面那個是誰?”黑須先生轉面一瞅,只見刑柱下有個黑須先生抬眼間目光精閃,朝他哂然而望。

  黑須先生嚇一跳,變色道:“怎么會這樣?”抬手揉了揉眼,復又睜覷。但見一個臉面呈“冏”形的老年人朝他凝視。

  黑須先生驚退道:“如何變來變去?”面容呈“冏”形的老年人轉望過來,我突覺看見垂暮之年的家翁,卻僅一霎間,轉覷有樂之時,形貌似又變化得蕩然不同。有樂先喊了聲:“老爸!怎么是你?”隨即不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老爸早就‘掛’了,怎么會給人綁在這里沖我笑……”

  小珠子縮到信雄耳后細聲細氣的嘀咕道:“那不是妖,我好害怕……”

  “近日這兒反常的事情多了去。”微須騎士擎著火把從暗霧中現身,蹙眉掃視四周,面色凝重的說道,“先前聽聞附近村民說,好多墓地都空了,變成了不見一骸的土坑。”

  黑須先生面色似亦顯得驚疑不定,頰筋微微抽動幾下,低哼道:“此事我亦曾聞報,只想選擇不去相信。”

  “你們不覺得奇怪么?”微須騎士身邊有人不無納悶地問道,“為何各方人馬彼此皆能聽懂對方語言?”

  “因為有我。”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細聲細氣的咕噥一句。有樂伸耳聽到,皺起臉悄問,“你那神奇的譯意能力究竟覆蓋多遠來著?”

  小珠子嘀咕道:“說了你也不明白的,就不跟你多說了。”

  “跟它別的神奇之處比起來,這算什么奇怪?”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你沒看到它一直在懸浮嗎?而且明明就在眼前,就算沒動彈也摸不著它。光憑這一點就已屬神乎其技,何況它剛才還一瞬間就帶我們晃去遙遠的‘仙后座’逛了個來回……”

  “剛才是它帶我們去的嗎?”有樂撓嘴問,“我以為是那只蚊子……”

  信孝聞著茄子瞟他一眼,說道:“蚊樣家伙怎會知曉那艘金字塔般宏偉的‘煉金術士’號星艦在哪里?”

  “其實它比金字塔更大得多了。”小珠子嘀咕道,“‘煉金術士’是星體一級的。最厲害是,它本身就是某種智慧體系的組合,用它能煉造出水星級數的千星艦。”

  有樂納悶道:“這么厲害的東西你們去哪兒找著的?”

  小珠子細聲細氣的說道:“有一個不起眼的金字塔半埋于地面之下,其實它是古老飛船偽裝的。進到它里面,觸發啟動,自己會帶我們飛去找到它的母體。巨大的‘煉金術士號’靜悄悄地隱藏在天王星那里。它里面沒有別的生命和活物,其自身就是早已進化完成的智慧體。會跟我們互動,還幫我們提升能力……”

  話聲雖低,面容呈“冏”形的老年人在刑柱那邊卻似能聽到,轉覷凝望,喃喃說道:“你們不要以為能力通天。能力再大,也大不過天。世間萬物,包括自以為萬物之靈的人類,若看不清自身在浩瀚宇宙中的位置,其實微不足道,結果只有自取滅亡。至于前車之鑒,躲在天王星的那位老朋友沒告訴你們么?有許多遠比宇宙更宏大的體系存在,你們所處身的這個宇宙也不過只是一粒微塵。而這樣的微塵無計其數……”

  我耳際嘈雜聲驟劇,除了“沙沙”雜音亂響,漸漸什么也聽不清,隨即腦中嗡震,頃如雷鳴不斷。繼而一片寂靜,霎如沉入空靈縹緲的虛境,若遠若近,仿佛飄縈著曠無邊界的天籟之韻,感到冥冥之中有聲音似在吟唱什么,縱然聽不分明,卻恍覺有東西一直在凝望著我們,又似不時有意讓我們悾惚感知這般凝視。

  忽然雜音又驟,頃即消失。周圍一片雞飛狗跳,長利拉著我邊跑邊說:“暈!剛才不知道為什么那樣雜聲喧吵,幸好信照搶了那個鐵桶,又罩回冏臉老頭的腦袋上,還用刀柄猛敲一記,大伙兒不堪其擾的雜音才消失。”

  信雄懊惱亂尋道:“信照搶我的桶去,卻把裝蛇的袋子隨手扔哪里了?那條會音樂之蛇是我們家的……”

  我正要拉他回來,不意黑須先生搶了先,晃身急至,揪住信雄,說道:“你看這里有一叢一叢草,很是茂密。蛇鉆進去了,還能指望找到嗎?”

  “那些不是草叢,其實是鴕鳥的后股。”有樂伸眼一瞅,辨覷道,“它們很會裝死。一頭扎進沙土里,僅剩個臀股在外。不信就去踢一下,看有什么反應?”

  他一邊說,一邊從黑須先生身旁伸腳,往其中一個臀股突然踹一下就急收而回。

  鴕鳥們紛紛跳起,圍著黑須先生怒踹。

  混亂中,信雄挨了一腳跌過來,我趁機拉信雄就跑,長利撿了個微蠕的袋子,在前邊轉望道:“黑須先生呢?”

  有樂邊跑邊說:“他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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