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年輕人琢磨答案，竹先生便已經把答案甩出來。

　　“人死之怨，合分好壞？”

　　不如說，反而是惡人心黑，怨念更深。

　　這話一出，打斷年輕人的思緒，也讓年輕人不住點頭。是啊，在考慮善惡能否相抵之前，不如把目光再往前面挪一挪，問問這究竟是善大還是惡大，才好做出定論嘛。

　　那殺人留怨氣，可求好壞？

　　那位大人倒是干脆，冷聲道。

　　“無對照之法。”

　　沒有去借機胡編，倒是很坦誠，不如說是太坦誠了，那位大人的想法已經很清楚了。在三個小妖怪的師父身上，發現了共二十三人的怨念。捉妖人對于不曾害人的妖怪，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

　　可反過來，對于害人的妖怪，是一論嚴懲的。

　　的確，也許三個小妖怪的師父，殺的人都是一些強盜惡棍。是毋庸置疑的惡人。

　　但，沒辦法求證啊。

　　那，就得根據立場來判斷了。試問從更廣泛的角度出發，人類跟妖怪，關系怎么樣？答案不言而喻，差的就剩下見面提刀互砍了。

　　在這種勢不兩立的大局觀下，捉妖人在沒辦法確認事實的情況下，以惡意處置。

　　年輕人覺得沒毛病。

　　畢竟真圣人有能力，才能喊出天下眾生，部分種族，和平友善的口號。

　　但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能做到的最多，就是譬如捉妖人，對于不害人的妖怪睜一眼閉一只眼的程度，而在這種難以辨別真相的事情上，立場肯定是傾斜至己方的，傻子才會把胳膊肘往外拐嘛。

　　但竹先生，卻給出來解決的辦法。

　　“既然如此，不妨人質對照，若殺害無辜，不用你動手，我們自然會清理門戶，當然，是順應大朝的規矩，游街示眾，萬眾斬首，保證讓他難再活。可，倘若證實，殺人是一些強盜惡棍，死不足惜。你們總不至于，也翻臉不認吧？”

　　“蒼崎不是大朝，不存在徇私枉法之事。不過，你有什么辦法，能讓死人開口？”

　　竹先生笑道。

　　“地府大門，又不是完全閉門不見客。”

　　“可我聽聞，陰陽正神，事務繁忙。”

　　年輕人并不懂這方面的知識，但，他沒吃過豬肉，也吃過豬跑啊。人死入地府，投胎往生去。

　　這屬于常識范疇。

　　雖然陰陽兩隔的說法大齊也有，但，直接把地下管理輪回大事的神明稱作陰陽的，還是頭一次聽說。

　　竹先生笑道。

　　“如果讓死人開口，是我的問題。”

　　“好，那便盡情施為。”

　　“不用你說，但是，得稍等片刻，我們還需要再準備一二，你可不要著急，把那小子宰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們當然是無權過問的，但我的確好奇，以捉妖人的嚴酷，害人之妖靠近城十里，恐怕就會被圍堵驅趕。那反過來說，能夠順利進城的，便不是什么害人妖怪。這就很奇怪了，爭斗從何而起呢？”

　　“等你證明本事，再問也不遲。”

　　不想說？竹先生倒也不不在意，只是笑著說道。

　　“我只怕彼時，我已經無心好奇了。”

　　…

　　剛從問天府出來，年輕人便急忙說道。

　　“先生，真是多虧了您，只是…”

　　年輕人的想法很簡單，雖然他對于鬼神之事，修仙大道，一問三不清。可年輕人也清楚一件事，能夠管理輪回的大神，肯定不是說見就能見的。不如說在大齊，能令百姓感到最親切的，就只有城隍土地，除此之外，山神水神，多是未知。或者不屑一顧，或者敬畏非常。

　　絕不可能存在親切感。

　　畢竟城隍土地，說的更明白些，那就是他們的祖宗，是妥妥的自家人。

　　可山神水神呢？

　　是不是一個種族的都搞不清楚。

　　而地府神，就更神明了。

　　于死亡概念，世人是忌諱陌生。

　　那，可想而知，對于最接近死亡的神明，世人的態度。

　　何止敬畏…

　　這就好比讓年輕人進攻面圣，雖然常說大齊皇帝，各個都是體恤民情，下無威嚴的好皇帝。

　　可人貴在自知之明，年輕人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能耐。

　　進皇宮如進自己家的面子，年輕人是沒有的。

　　這肯定是一件麻煩事。

　　那商人的思維很簡單，得失不能不均，在年輕人的角度，雖然三個小妖怪說的話盡顯無辜，可實際上，對于三個小妖怪師父的死活，年輕人壓根不在乎。

　　先不提對方是個妖怪，就算是個人又如何？

　　天下人何止萬萬？

　　干嘛要對素未謀面者，如此努力？

　　年輕人可不覺得，自己的一顆善良心比天更大，他認為竹先生的仗義開口，是他有言在先，雖然年輕人確實想幫幫忙做點什么，但，年輕人并不打算努力到這種程度。

　　因此，得說清楚。

　　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非年輕人自作多情，只是以防萬一。如果竹先生是因為跟他之間的特殊關系，而說到這種程度。那，完全沒那個必要，他們直接出城離開就行，至于三個小妖怪的請求，也可以不顧。

　　因為不劃算。

　　但竹先生卻笑道。

　　“非也，非也，我只是覺得此事有趣。”

　　“三個小妖怪的師父？不，該是那個一切起因的妖怪…”

　　年輕人很快反應過來。

　　“不錯。”

　　年輕人思索，此事確實不解。倘若那個妖怪本沒有殺人，進城才殺人了。那她又是為了殺誰？竟然如此大膽？而倘若，那妖怪有其他手段，能夠藏住自己的臭氣，那干嘛又要突然暴露呢？更別提，還有那王公所見，此妖一路逃跑，卻無心傷人。迫不得已，才用水幕試圖阻擋，

　　年輕人不覺得，強悍的捉妖人們，會被區區流水淹死。大江還差不多。

　　“可，面見陰陽正神，是否太麻煩了？”

　　畢竟，人家能不能同意讓你去見，還是兩說呢。

　　竹先生卻信心十足的說道。

　　“此事倒是不用見那陰陽正神，此等大人物，也沒工夫見我們，再則，查詢生死簿，反而是找那些不是很大的人物，最合適。”

　　年輕人眨眨眼，一臉懵逼。

　　竹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大聲笑道。

　　“到時你便知道了，走走走，咱們先去尋個地方飽餐一度，才有力氣辦事。”

　　……

　　年輕人怎么也沒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只是想要去尋找到美人而已，好不容易打聽到消息，卻突然被小妖怪綁架。然后，又被小妖怪送回來。

　　本來，只是聽故事講的有些對妖不公，而來，為了從三個小妖怪手里安穩托身，他才出口，說要幫幫忙。

　　可，誰也沒說要做到這個地步啊。

　　正是一天之新，夜深人靜，

　　此刻，仿佛世界歸于安寧。

　　連帶著年輕人的呼吸，心跳，都變得寂靜無聲。

　　想到馬上就要以人身入那黃泉路，年輕人便有些顫抖。

　　人終有一死，可萬萬沒想到，死還沒來，他就要迫不及待的先走一步了。

　　這世道，可真是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