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去機場啊，好嘞！”

　　出租車司機的語氣里，透露出絲絲欣喜的意味，至少胡郝聽來是這樣的。市區到機場距離遠，車費自然高。

　　放在平日里，胡郝肯定不會留意司機的神態和語氣，但對于此時意志消沉的他，敏感而神經質地覺得對方的欣喜，像是為自己的離開鼓掌。

　　胡郝迅速撇開視線，后悔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生怕那份欣喜會順著座椅立即爬過來。

　　好在司機沒有繼續說話，氣氛變得沉靜。胡郝注視著車窗外，風聲呼哧哧作響，街上的景物飛快向后跑去。

　　這是胡郝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剛到這兒人生地不熟毫無歸屬感。多年后的今天，發生了很多事，卻兜兜轉轉回到原點，這就是人生嗎？

　　“你趕著去機場接人吧？”

　　司機忽然出聲，打斷了胡郝的感傷。汽車停在紅綠燈前，計時表咔嚓咔嚓輕響，胡郝一點也不想說話，余光察覺對方的目光正在看過來。

　　胡郝不置可否點點頭，沒有交流的想法，有意避開對方的視線。

　　“大半夜趕過去挺辛苦，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司機語氣里透露著笑意，“看你鞋子都沒來得及換。”

　　胡郝下意識看了眼雙腳，才發現自己左腳套著拖鞋，右腳穿著皮鞋，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需要回去換鞋子嗎？這段路程不收你的費用。”

　　“不用。”胡郝冷著臉回道。

　　“噢，那好，等會兒你回市區還需要坐出租車嗎？”

　　“我想安靜下。”

　　“哎呀，我多話了。”司機說著，“跑夜車，嘮嗑幾句不容易犯困，見諒啊！”

　　胡郝沉默以對，內心極度的煩躁，為什么現在要離開的人是自己，為什么想要安靜有那么難？

　　腦袋里亂哄哄的，所有負面的情緒全都涌上來，若是這司機再說一句話，絕對要他好看！

　　胡郝用力扯了扯衣領，卻發現大衣里面竟是赤裸的上半身，一瞬間像鼓鼓的氣球突地被刺破，散盡力氣癱倒在座位上。生活披著的光鮮外表，里面卻空無一物。

　　霓虹燈閃爍的光彩映照在玻璃上，倒映著情緒失控的面孔，可笑的眼神，咸咸的淚水。

　　胡郝腦海中浮現出，父母慶祝自己考上重點大學時的歡樂，結婚典禮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的情形，孩子出生時閉著雙眼小手握成一團的模樣，競爭到主管崗位時，大家圍成一圈紛紛祝賀……汽車飛速向前，記憶回溯著流入夜色中。

　　30分鐘后出租車到了機場，停靠在站臺邊，胡郝神色已經恢復平靜。

　　司機的語氣小心翼翼，“您好點了嗎？”

　　“謝謝你的紙巾。”胡郝遞過兩張百元的鈔票。

　　“稍等下，我找零給您。”

　　胡郝擺擺手，隨即走下了車。

　　“唉，都會有人生失意的時候啊！”司機收好錢不禁感慨，通過后視鏡留意到胡郝沒有走進候機大廳，直直向后走去。

　　司機好奇地注視著后視鏡，很快神色劇變，急匆匆推開車門。

　　胡郝爬上高架的圍欄，回頭看了眼向自己呼喊的司機，臉上掛著釋然的笑容。

　　他轉回頭身體向前傾斜，失重從高架上墜落。

　　（胡郝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