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定在了8月中。
朱維正央求父母給自己辦理了新的銀行卡和存折,方便以后資金來往。朱道禧他們只當朱維正打工有錢了,也想學大人存款,見兒子已經有了理財儲蓄的心思反而高興的不得了。
又和父母撒個小謊說去同學家住幾天玩一玩,夫婦都無甚么意見,讓朱維正大為輕松。要父母真是追根究底,也不太好說,謊話說的越多日后越容易出問題。
這幾天朱維正滿江城的跑,把相對零散的廢料壓價收購,整了二十幾噸堆在自己租好的空場地里。這一下就花光朱維正幾乎全部的存款。
可看到那空場地如山丘高的廢料,朱維正心滿意足。
江城能跑中長途的卡車不好找,朱維正委托楊蒙學,找到了楊蒙學稱作“老友”的方克敵方師傅。方師傅比楊蒙學年紀還大點,身形看著清瘦,臉上溝壑縱橫目光卻異常有力。
將17噸廢料裝車后,朱維正跟著上了車。
方克敵嘴里叼著卷煙,精神奕奕地問道:“娃兒,沒問題了就出發?”
朱維正大手一揮,“出發!”
……
卡車一天后抵達了目的地,費濡親自接車,還帶了幾個工人卸貨。
見朱維正下車,費濡滿面紅光迎了上來,“辛苦了辛苦了,粵省最近天熱,朱先生隨我去里面歇歇吧。”
朱維正沒屁話,示意對方先走,自己跟了上去。
江城離這里近千公里,雖說中途有休息一晚上,但朱維正這小身板實在沒顛簸過這么久這么遠,腳一沾地差點暈過去。
費濡帶朱維正引見了他叔叔,也就是這里的老板。中年男人,人挺好說話也愛說話,粵省腔調挺有意思。
稍坐一會兒有人送來單子,說剛剛核定17噸,質量沒問題,財務可以安排劃款了。
費濡設了飯局,朱維正不推辭,雙方把酒言歡。
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確認貨款到賬后壓制下激動的心和方克敵踏上了回江城的路。
很累但確實非常非常值得。
在2005年的國家政策背景下,不管是廢料市場還是費濡他們的廠子,在朱維正眼里看來都不算正規,這讓他倒賣廢料變得很輕松,省去極多麻煩事。
只這一趟就讓朱維正純收130000元有余!!
除了累點,真正的一本萬利!
真他媽賺啊。
一個初中生,半明半暗出一趟省就能賺十幾萬。
趁著多方面政策都沒有收緊,隨便搞搞都能撐起百萬身家了。
難怪千禧年后全國各行各業都跟瘋了一樣,錢不停地砸,人到處竄,哪哪都能聽說誰誰做什么生意突然發跡了,成了百萬富翁。
美滋滋一想,心頭更是火熱。
回到江城的朱維正更是坐不住了,第二天就能收到款說明費濡他們現金流充足,真的是平地掘金,賺得比朱維正只多不少。
放下行囊立即開工,先聯系廢品站成批成批送,然后繼續跟著方克敵下粵省,中途偶爾回家休息一天兩天,如此忙碌肉眼可見的開始消瘦。
陳秋看著心疼不已,多次想出言讓朱維正別打工卻被朱道禧制止,朱道禧認為這是一個培養兒子獨立能力的好機會,他要是真能堅持打工并買下洗衣機,做父母的也就能放心了。
只是他們怎么能想到,千把塊錢的洗衣機,如今的朱總——
能一口氣買幾百臺!
近9月,此前積攢的廢料終于送完。
空場地上,方克敵從朱維正手里接過一疊票子,數也沒數直接揣兜里。他現在明白的很,這小子就是大金主啊!
楊蒙學找到他的時候,他還以為是純給熟人幫忙,心想著能收個油費回來就行,賺個人情不算虧,而這十來天跑下來,他才發現他不但沒送出去人情反而收到兩個大人情:
其一,楊蒙學給他介紹了這筆生意;
其二,朱小子為人厚道,不但不占他便宜反而讓他也喝到一大口濃肉湯。
這樣的生意再多跑幾趟,一年都有著落了,朱小子這人可真不錯啊。想到這里,方克敵心里更美了起來,看向朱維正的目光如看親孫子:
“好小子累壞了吧,三天一趟貨還要忙里忙外,你小子是個能干大事的!”
朱維正確實累成狗了,他現在整個人瘦了一圈,皮膚黑了一層,但不同的是,經過折騰鍛煉身體壯了一些,人更顯成熟。
“方叔也辛苦了,最近可以休息一陣子了,方叔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朱維正笑著回應。
“那行,那叔先回了,有事咱們電話聯系,我車隨時給你留!”
“行,叔過幾天我聯系你,到時候就按我們之前的說,麻煩你了。”
“哪里麻煩,客氣了,走了哈!”
方克敵走后,朱維正去了一趟銀行。
熟練的操作ATM后,屏幕上顯示了一串數字,縱使朱維正早有心理準備也依然止不住激動起來——
余額 305789.53元!
漕!
30萬!
老子踏馬有30萬了!
這就是扣除所有成本后朱維正這一個多月賺到的錢!
而這才只是起步,這之后他還可以繼續收購江城和附近城市所有的廢料,到時候別說江城一套房了,早早蓋一棟樓都輕而易舉。
收起銀行卡,朱維正望了望夕陽西沉的天空,心里蕩起槳來:
6位數的余額像我和趙際他們比賽尿的尿一樣長~
……
即將初三開學的朱維正總算休息,這讓陳秋懸著的心放松下來,好吃好喝買起來,清瘦黝黑的兒子看得她心都碎了。
朱維正這段時間確實沒吃好沒睡好,回來之后吃嘛嘛香,陳秋非常欣慰。只是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剛休息兩天的朱維正又要出去!
“你去哪兒,哪兒你也不準去,就在家休息!”
陳秋暴怒起來,夾煤球的鐵鉗子抄在手里,往門口一橫,朱維正插翅難飛。
“哎喲喂,老媽你看看你緊張什么啊,我出去玩啊,同學約我去打球呢。”朱維正大聲哀求。
陳秋狐疑,“真的?”
朱維正咕嚕點頭。
陳秋終究還是放行,朱維正一出門立刻攔了車往楊蒙學家去。他哪兒會打球啊,剛剛偷摸接到短信,楊蒙學說有要事商量,請朱維正務必去一趟他家。
走到半途,楊蒙學發來短信說先去一趟方克敵家,讓朱維正自己先進屋坐,鑰匙在門口墻縫里,冰箱有西瓜,這儼然一家人別客氣的把式。
又說如果無聊,可以先去附近小超市找依依玩,等他和方克敵過去。
依依?
楊蒙學的女兒,長得挺好看的。
等等,楊大哥你什么意思?
朱維正一時間沒思考個所以然來,考慮了一下,打算順路去了附近小超市打算買點牛奶禮品提過去。
那啥……
對您女兒真沒興趣,但上門這禮貌得有,不然說我朱家沒家教呢……
……
朱維正來到了楊蒙學所說的小超市。
往里一瞅,沒客人,收銀臺坐一姑娘在看書。
朱維正大搖大擺進了門。
楊依依一抬頭,眼睛登時瞪得溜圓。
小姑娘雖然一直盯著他看卻沒什么眼力勁,頂著日頭過來的朱維正渴的要命也不知道倒杯水來喝,環視一圈找到了茶壺,毫無拘束親自動手。
“哪個杯子干凈的?”
“都干凈。”
楊依依還看著。
朱維正隨手拿起一只,牛飲了三杯,這茶還挺香。
楊依依眼睛又大了一圈。
“怎么了?喝你家水太多了?”
楊依依拼命搖頭,“沒事沒事。”
那只水杯是她剛剛用過,雖然已經洗過,可心里感覺怪怪的。
“你咋在這里,暑假打工嗎?”朱維正好奇問。
“不不是,我爸和這里的叔叔是朋友,平時我沒事就來這里幫忙看店。”
“哦~那給我提兩箱牛奶來,你弟弟妹妹喜歡喝啥樣的?”
“什么……啥……啥?”
“牛,奶,呢喲牛呢唉奶,牛奶。等會我去你家,提兩箱牛奶過去送個禮。”
“啊……啊?不用了……不用了。”楊依依其實也知道,自己老爸和對方做著“生意”呢。
“啥不用啊,又不是送你,我送給你弟弟妹妹的。”
“哦……哦。”
少女內心一滯,有點梗住,猶豫片刻后提了兩箱平價牛奶來。
朱維正結了賬也不走,拉了一條板凳自顧自坐下。
楊依依不說話,朱維正也不說話。
時光仿佛定格了,外頭馬路被陽光灼燒著,熱浪從地面蒸騰起來。路旁幾株栽種的植物點綴些許綠意,不知道誰種的,留他們在太陽下自生自滅。
舊電風扇拼命轉著送出來熱風,還夾雜著書卷氣。
“我熱。”
朱維正突然喊了一嗓子,嚇了楊依依一跳,她看朱維正一眼,不明所以。
朱維正氣死了,特么的這姑娘也忒木了點,都說“我熱”了也不知道把電風扇轉過來些,光吹自己,過分。接著把板凳往前拖了拖,也湊到了電風扇前吹了起來。
楊依依人麻了,一動也不敢動,內心浪涌:我在哪兒?他在做什么?他為什么離我這么近!!
好在楊依依發現朱維正真的只是安靜吹風并無其他動作,心稍放下,余光偷摸打量對方。前幾次不是在誤會中,就是準備發生誤會,壓根沒有心思看看對方的模樣,這回仔細看來,倒覺得這男孩子雖有些黝黑但五官端正出奇的好看。
只是比起上次見到,似乎瘦了許多,生病了嗎……
“老板,這本子還有別的色嗎?”
“呀!”
發呆的楊依依猛然被客人的詢問驚醒,好一陣慌亂,這客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竟是悄無聲息,這要是小偷就麻煩了。
楊依依越過擋路的朱維正,手忙腳亂替客人翻找起東西來。
“沒有其他色嗎?”
“等……等等,我找找……”
“找不到就算了,不買了,我看看橡皮。小老板,橡皮擦味道好重,有清淡一點的嗎?”
“這……啊,我給你看看……重嗎?”
“不太好聞耶,你聞聞?”
楊依依接過客人遞過來的橡皮,嗅了嗅,“呀……確實不好聞。”
背后,朱維正看的頭暈眼花,這姑娘這樣和客人做生意的?怪不得這店鋪沒啥生意,看起來也并不完全是地理位置的鍋,這接客的服務人員也不咋的啊。
想了想他起身湊了過去。
“這位客人,想要買點什么?我是這的老板,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一旁的楊依依杏眸瞪了個老大。
“耶?你……你是老板哪?我還以為是這姑娘呢。”
“她傻不愣登的,做老板也太離譜了,是吧?”
“哈哈哈,老板哪有這樣說人家女生的……不過我想買個藍色皮的本子,你這好像沒有啊,她剛剛找了。”
朱維正問:“你喜歡藍色呀?”
這位女學生點點頭,她今天穿了一身的藍色,扎頭發的發帶都是藍色。
朱維正道:“同學,聽說過黑川雅之嗎?”
“那是誰?”
“一個R本的頂級設計師,請他設計一件指甲蓋大小的東西至少需要一千萬。在他的設計里絕不會只使用一種顏色,最少都是兩種,他也最喜歡兩色搭配。他說,真正的設計藝術是太極,兩色勾勒世界,可對稱可融合有界限有深度……”
女學生聽愣了。
朱維正大師一般口若懸河起來,講完設計理念講設計語言,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朱維正告訴客人:今兒你得選兩個色才最美。
結果這女生還真就照做了。連帶著橡皮有味道也不糾結了,她覺著這一趟小購物之旅,受益匪淺。
楊依依也聽愣了。
等客人走了,她狐疑問:“黑什么是什么?是真的?”
“一個R本設計師。是真的啊。”
“哇,那你后面說那些……”
“哦,只有名字是真的,后面那些都是我隨口編的。”
楊依依瞬間胸口梗住,短暫升騰的“博學”好感蕩然無存。她悶悶地坐回去,真心不想搭理后面這個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