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尸體大多都會就地焚燒，運回去太遠太久，是不可能帶回去的。
這也讓不少還活著的甲士沉默且鄭重的從那些同鄉乃至袍澤懷里身上取下一件信物將其包裹好，等日后回鄉再將其交給其家人。也算是盡一盡眼下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求安心。
哪怕回去之后他們這些活著的人會受到袍澤同鄉父母親人們的謾罵與指責他們也必須想辦法回去一趟將其交給他們各自的家人。
這一幕看在江秋眼底，莫名讓他鼻子微微一酸。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么！”
微微呢喃著，江秋發出感慨，上輩子生活在一個最幸福也是最美好的時代，沒有經歷過這些。在他看來這些何其之遙遠，如今卻是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
“大人可有娶妻？”
這時一直隨同江秋廝殺此刻也躺在一旁精疲力盡斷區一臂的周桐幽幽開口。
“未曾！”
“我娶了，卑職二十有五的時候取得她，如今我以三十有八，而她也已三十多了。為我生了個大胖小子和兩個女娃。長得都不錯白白胖胖的，如今都長大了，長子如今嚷嚷著要跟著卑職參軍。
卑職不肯，卑職還想著讓他給老子傳宗接代呢。呵呵”
說道高興之處，周桐呵呵直樂，不由牽動傷勢讓他有些齜牙咧嘴。
“可這小子倒好，竟然自個跑去找到縣里自個入了軍中，好在我動了點關系送他在縣里當了差役，也算是萬幸。不然真入了軍中，指不定會不會一同調往此地！”
說著周桐搖搖頭。
周桐一直絮絮叨叨的，江秋一直聽著倒也沒覺得煩，反而聽對方述說這種煙火氣息十足的家長里短段，讓剛經歷過血海尸山的他有種還活著的感覺。
這一刻江秋隱隱有些觸動，不知為何隱隱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似乎武道之心更加明亮更加純粹不少。
“剛剛是因為殺人而心有愧疚嗎？可我為何要愧疚？我在守護一方百姓在戰斗！哪怕那些被我屠殺之人也是血肉之軀也有家人。可有錯嗎？誰都有錯，可也都沒錯。只是在保護各自的家人罷了。”
想到這里，江秋原本因為剛殺戮太多而有些郁結的心情逐漸豁然開朗，武夫不虛要講究那些，心情越是郁悶郁結那反而影響手中之刀手中之劍。
只有純粹越發純粹才能走的更遠。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刻江秋隱約感覺自己的境界都提升了一些，氣勁運轉的更加流暢，也更加剛猛銳利。
當夜慶功宴上江秋喝了個暢快，沒有那么多想法，只有酣戰過后的暢快。
——
入夜后秋風吹拂著，帶著一絲絲涼意。
三道倩影靜靜在一座府邸前駐足似乎在眺望著什么，一直守護拱衛院門的幾名甲士似乎有些失神，頻頻將目光落在這三道女子背影之上。
“幾位姑娘，今日大勝，只怕這姚主將得留諸將吃慶功宴，大人只怕得很晚才回了。要不且先進去歇息，待將軍回來我等再行通稟？”
秋風帶著寒意，這甲士也是出于好心，卻是被其中一名侍女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反倒是為首面部有輕紗蒙面的女子盈盈一禮輕聲道：“無妨，我再等等。”
言罷女子又迅速轉頭看向街角不斷眺望著，這一幕落在小月小天兩名侍女眼中皆是對視一眼后心中微嘆。
她們算是看出來了，小姐這是有些不對勁了。
難道小姐喜歡上這粗魯莽夫了？
可不應該啊！
她們也想不清小姐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畢竟她們從小與小姐一起長大，也沒有這方面經驗自然對此也是一知半解的。
“這莽夫可是正有面子，竟是讓小姐冒著寒風在外頭等了這么久。”
見遲遲未見江秋，侍女小天還是忍不住出聲抱怨道。
“小天休要多言，聽說此次能打退叛軍江將軍出力頗多，而如今你我性命皆由將軍而得以保全，如今在外等等又有何妨。小天如若你要是覺得乏了自可入屋歇息。”
不知為何聽到小天這么說，離瑩瑩心底里有些不舒服，故而說話也有些重了些。
這些落在小天小月兩人耳中更是讓她二人心中詫異無比。
小姐這是真的變了。
她二人也算是和小姐一起長大的，不說親如姐妹，但平日里也不會說太重的話訓斥她們。這回卻是很不對勁。
好吧，畢竟自家小姐連宗主贈予的寶物都借給了對方，這還能說什么？
這時小天也不再抱怨，默默的侍立在小姐身邊，盡可能為小姐擋下一些寒風。
時間一點點過去，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隨著逐漸停在附近，一道熟悉的身影略有些踉蹌而下，這一刻小天和小月明顯感覺自家小姐那一雙會說話的美眸亮了一下。
“咦！離...離姑娘，你們怎么在外面，快！快...外邊風大，且先進去！”
看到站在門口的離瑩瑩，喝了不少酒的江秋愣了愣，不過酒喝多了腦子有些迷糊也沒在意。
今日他是高興，暢快無比，仿佛一舒那往日在府城在伏陽縣那束手束腳的憋屈。
戰場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磨刀石，在這里你能磨礪成一柄鋒銳無比的戰刀，但也容易一蹶不振。
而江秋不過是走在一條正確道路上罷了。
“將軍醉了，小天小月快扶著將軍入內。”
離瑩瑩這時連忙招呼兩侍女上前，也不顧江秋那一身的酒氣。
好在因為赴宴，江秋白日里那沾滿血腥的戰甲倒是褪去換上了一件寬松大袍，可畢竟白日廝殺正酣，流了不少汗，這酒氣和汗臭味混合讓兩侍女不僅皺了皺瓊鼻。
有心說什么，可對上小姐那一臉堅定的目光還是老老實實的攙扶著江秋往里而去。
得自家小姐這是真的越來越不對勁了。
當江秋被兩名嬌滴滴的侍女攙扶進廳堂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這是喝醉了所以眼花了？怎么這幾個娘們對自己這么好了？
然而當看到離瑩瑩親自端著一碗醒酒湯過來時，他有些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