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在江瀟家里過的年，江媽媽教她包餃子，程衍因為一個又一個不成樣子的餃子第一次紅了臉，江瀟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了她旁邊，和她一起包著一個又一個不成樣子的餃子，江媽媽對著程衍笑，程衍有些無措于這樣的熱情，江瀟在旁邊不斷地接著江媽媽的話，紅色的燈籠，紅色的對聯，還有一個個站不起來的餃子。

　　江瀟往餃子里填了硬幣，那個晚上，程衍的牙被硬幣咯的生疼，她的臉上慢慢涌現出了像春水消融一般溫和的笑，江瀟笑的時候，她就想笑。

　　程衍才知道燈火可親原來是這個樣子，從前她覺得看到火，她會逃，但是現在，她只想不斷靠近，將這團火擁入懷里。

　　程衍悄悄在桌子底下拉起了江瀟的手，蹭了蹭他的掌心，小鹿一樣的眼睛單純無害，不斷撲閃。

　　之后兩年，程衍都是在江瀟家里過的年，第二年的時候，她包的餃子已經可以站住了。

　　研二那年，江瀟帶程衍去爬山，程衍冷白的皮膚一點點染上紅暈，在半山腰，她停住了腳步，眼巴巴地望著江瀟，江瀟回頭，就看見他的女孩臉上薄薄一層汗，紅撲撲的，被陽光曬的微微瞇著眼睛，嘴唇好像是在嘟著，整個人一副疲軟的樣子，軟到了他的心里。

　　他回身抱了抱她，“是不是累了，累的話就休息一會兒”

　　其實程衍不累，那是她第一次露出軟弱的模樣，她只是想在江瀟面前軟一點，她在示弱，而江瀟小心的安撫了這份軟弱。

　　“阿衍，你坐在這里等一下，我先把帳篷什么的背上去，然后下來接你好不好”

　　江瀟親親她的嘴角，看著她乖巧的點頭。

　　程衍兩手空空，坐在一塊被江瀟擦了好幾遍的石頭上，晃著腿，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心卻越來越滿。

　　后半段路，是江瀟背著程衍上去的，程衍在他耳邊不斷哈氣，時不時親親他的側臉，調皮的像個小孩。

　　晚上程衍窩在江瀟懷里，額頭貼著他的頸窩拱了又拱，把自己頭發弄的亂亂糟糟，然后一晚上都是亂亂糟糟，下山的路程衍一步都沒有走。

　　研三那年，江瀟求婚了，程衍答應了。

　　江瀟依舊是笑著的模樣，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時光沉淀下來的穩重，和面對著她的溫柔，剛剛好的溫度。

　　然后一場火，將程衍永遠困在了那一年那一天。

　　程衍再也沒有走出來。

　　清晨的光有些刺眼，程衍睜開眼睛，頭疼的像是要裂開，昨天又喝多了，她揉揉太陽穴，強壓下一陣又一陣的心悸，準備去江媽媽那邊照顧她洗漱吃飯。

　　她打開門，就看到江媽媽的笑容，江媽媽不知道等了多久，手里拿著保溫桶，陽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黃，江媽媽就在那樣的陽光下溫和地笑著，“阿衍，吃點兒東西，我好久沒做了，不知道還對不對你胃口”

　　程衍突然紅了眼眶，她微微瞇起眼睛，迎著陽光，“好，我也好久沒吃您做的飯了，挺想念的”

　　程衍的生命丟了一半，從此看這個世界都是殘缺的樣子，她想念江瀟的笑，就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整天都在哭。

　　她接過江媽媽手里的保溫桶，然后推著江媽媽進屋，江媽媽催促著讓她趕緊嘗嘗，程衍只是喝了一口湯，就覺得這個世界天翻地覆般的暈眩。

　　她曾經一道道地跟著江媽媽學做菜，然后江瀟笑著吃完她的各種失敗品，程衍感覺心都要痛死了，他為什么總是在笑啊，每每回憶起他的笑，原來她覺得幸福甜蜜，現在她卻只想哭。

　　她但凡能夠回憶起一點點他的不好，就能騙自己不再想他。

　　程衍覺得這個沒有他的世界，寂寞的有些過分。

　　又是一年秋涼冬冷，程衍在醫院里陪著江媽媽，江媽媽已經戴上了氧氣罩，她溫和地看著程衍，拉著程衍的手有些顫抖，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是微弱的沒有一點聲音。

　　程衍望著她的眼睛，讀懂了江媽媽想說的全部。

　　她點點頭，“好的”

　　這場等待，確實也該結束了，程衍這樣想著，再等等，等一場雪，將所有的愛意全部掩埋。

　　冬天，是一場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