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復讀班的情況漸漸好了起來，大家的狀態儼然是一幅一雪前恥的狀態。恰逢第二節晚自習是顧開亮指導，他坐在講臺上，旁邊壘著一摞上節晚自習剛交的地理作業，一邊拿著紅筆批改，一邊時不時的往下看。

　　陳易左手捏著自己的下巴，右手的中性筆轉得飛起，瞇著眼看著講臺上的顧開亮。李明燁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聲問他看哪個姑娘那么入迷。陳易將目光轉過來，一副奸笑，隨即扶了下眼鏡答道：“按照我這空軍飛行員的視力，再按照我這福爾摩斯的推斷力，待會八成就叫你上去訓話。”

　　李明燁伸出右拳，趁他不注意一拳打在他的左肋。等到抬頭瞄了眼顧開亮，才發現他正盯著自己，仿佛是抓到了把柄。陳易嘿嘿嘿的偷笑，李明燁在課桌下狠狠一腳踩在他鞋上，心里一萬匹馬經過，這節晚自習看來他是逃不掉顧開亮的掌心了。

　　不怕老師嚴厲，就怕老師是親戚啊！然而該來的終究了，李明燁沒寫幾道題就被叫上講臺了，陳易在他臨走前還不忘一頓嘲諷加輸出，左扭右扭的一副賤樣，恨不得去班門口放個幾百響的鞭炮慶祝下。

　　顧開亮瞬間開了口：“別屁股上扎了刺一樣，坐穩點！”李明燁一副誓死如歸的樣子，一邊往講臺上走一邊手背在后面給陳易比了兩個中指。路過許煬他們的桌子，沒搞懂情況的他們低聲問“你這啥表情？”

　　李明燁輕聲回道：“上刑場。”扭過臉就換了一副喜笑顏開的樣子踏上講臺。

　　沒等他開口，顧開亮先低聲開口問道：“你爸給你說我是誰了嗎？”

　　說是低聲，但小顧本身可是大嗓門，那個“低聲”至少能讓前四排的同學們聽了個清清楚楚。李明燁余光看到了好事的同學們，想一頭撞死在南墻上。

　　“呃……一直都知道，姨叔嘛。”李明燁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總算臺下有人聽不清了，把耳朵別過來聽。

　　“嗯——知道就好。”小顧點點頭，“我找你們班主任了解過情況了，你最近還可以，底子不錯，這地理作業也寫的好。”

　　李明燁心想，那可不咋的，我敢不好好寫嗎？我不好好寫您萬一在我爸那說點啥，回去輕則一頓罵重則一頓打，我得把您捧著。

　　“我聽你以前代課老師說了啊，你高三找對象高考才沒考上是吧？”顧開亮說完的那一刻，班里瞬間安靜了。李逸飛苦笑著看向臺下的同學，雖然半個月來人還沒人全乎，但是這節晚自習過去他們就認識自己了啊！余光瞟到陳易，只見他笑著用唇語說道：坦白從寬。

　　焯！

　　李明燁回過頭來假笑道：“虧您看得起我了。”他自己苦啊，說沒找那不就純純是在既定事實上撒謊么，說找了明天班里不得傳出一堆緋聞。

　　顧開亮嘆了口氣，苦口婆心說：“你啊，把心思用到學習上也不用來復讀。對了，人家女孩子考哪去了？”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李明燁答得飛快，又補充道“據說是一本。”

　　“你看看！你看看！”小顧兩手一拍，拍了個響亮，本來就安靜地班里的，回蕩著他的巴掌聲，李明燁站在臺上跟個雕塑一樣，仿佛就沒他這個人。

　　“眼光還不錯啊。”

　　“蛤？”

　　小顧清了清嗓子：“人家跟你有聯系沒，是不分手了？”

　　李明燁呆呆的點點頭。

　　小顧一下子打開了話匣說，你看人家考上一本了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對不？人家是不是可以自由戀愛，想談哪個就談哪個。你呢？是不是得蹲在復讀班里再來一年。

　　李明燁迎合著點頭，心里只想著他能少說點讓自己趕緊下去。

　　他繼續講道，但是你反過來想一想，如果你今年高考考上了，哪怕是個二本，她是不有可能不和你分手，你倆是不有可能了？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了李明燁的痛點，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模糊了視線。他趕緊眨巴眨巴了眼睛，點了點頭。

　　小顧大概是注意到了，換了話題給他樹立了不少目標，要怎樣怎樣完成，就打發他下去。李明燁是個很堅強的人，從高考前分手那會就已經變得堅強起來了。他忍住眼淚，轉身走下講臺，沖著哥們弟兄擠眉弄眼，開心的像個傻子。待到坐下來時，偷偷用校服袖子擦掉了眼淚。

　　陳易也知道自己闖禍了，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拍了拍，打開自己的古龍香水味紙巾遞了過來：“要不你哭吧，因為有首歌唱得好啊——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去死。”李明燁強憋著眼淚顫聲說道，拿起筆繼續寫卷子。

　　陳易絕對是在李明燁失戀方面最有發言權利，也是最清楚情況的人。他還記得那個初夏的六點，天早早的黑了。李明燁讓他陪他走走，他問怎么了，李明燁說沒什么，分手了而已。

　　然后出去走到很遠的實驗樓，那里的人很少。剛走到那里，李明燁終于哭出了聲。他狠狠地一口咬在小臂上，逼迫自己不哭得大聲。陳易哪里會安慰人，只是無聲的遞了張紙給他，過了好久才問分手又這么難受嗎。李明燁顫聲說他不懂。

　　“廢話。”陳易說“你那情債欠了一大堆，我這啥都遇不到，我一度懷疑你吸我桃花。也怪你，好巧不巧就看上了她，你又不缺。”

　　眼看快上晚自習了，李明燁快速收拾好心情，把自己整的和沒事人一樣。可他的胸口卻疼得厲害，仿佛是為WWE的三百斤美國壯漢一拳打到了。可他的身體終究扛不住，第三節晚自習時心臟病犯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就快窒息了。他終于妥協了，告訴老師自己心臟病犯了需要去醫務室。

　　而那個“她”，終于在一晚上說了話：“啥？他有心臟病呢？”他在副班長的陪同下，捂著胸口緩緩向班外走去。他當然聽到了這句話，可是已經不重要了。

　　速效救心丸含在嘴里那一刻，李明燁覺得自己好多了。但獨自一人在醫務室的他，因為過分的安靜和悲傷，嚇得微微顫抖。他怕自己一聲不響的死在這里，更怕腦袋里止不住的想和“她”的過往。不久班里派了回家順路的同學帶他回家，還通知了他爸接他。

　　可是第二天，倔強的李明燁終于在跑早操結束后，再次犯了病。他中途也想放棄不跑了，可是“她”就在隊伍后面，他不能停，停下就會看見，看見就會哭。所以他把自己疼哭了，這才請了假，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