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微明,一線晨光從遠方掃來,青州城里的戰爭已是結束,城上已是換上了自己的兵馬,街上現有許多士卒在打掃著戰場,抬走傷員前往救治,及收攏尸體進行火化,以免發生疫病。
城中叛軍大多本是大唐子民,心慕從前盛明之時,現今見城門失守,很快便投了降,至于叛軍主將安瑞則是在城中大火城門失守后便攜著親兵從一方城門處趁亂逃了出去。
趙山河坐在已被恢復的青州城衙門里,對眼巴巴看著他的將領們舉起一杯酒道:“今日青州城破,全賴諸位之功,本將自當寫于折上,稟明殿下,為諸位將士們請功,至于戰死的同袍,亦當厚饋,務必使我袍澤死而無憾也!”
“至于張大人的功勞,在折子中,本將會著重向殿下稟明,使有功之人當受其功,有能之人應得其賞。諸君,共飲!”
張邦卿不由地側目瞧了瞧趙山河,眼神里露出一絲詫異,不過也沒說什么,給了個面子,捏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一時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滿座將士也盡皆放肆地吃肉喝酒,歡聲笑語不絕如縷。
張邦卿卻是飲了那杯酒后,除了趙山河不時與他說上兩句外,其余的人皆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尋其他人碰杯交談去了。
張邦卿見此倒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在那抿著酒夾些菜。
……
眾人青州城里休整了幾日后,后勤與接管部隊方趕到,趙山河吩咐今日好生安歇,明日便繼續開拔,接著恢復其他淪陷城池。
張邦卿今日依舊穿著他那件萬年不變顏色的衣,在這城中閑逛,順帶看看有無兵士在欺壓百姓。
走著走著便走到了一個已開業了的酒樓前,樓外還有幾個乞兒打扮的在那討飯吃,給了些備著的幾塊碎銀,遠處有一個嘟嘟囔囔的類似乞兒打扮的看見張邦卿后眼晴一亮。
正要走來,卻發現張邦卿已越過酒樓門檻,走了進去,只得在酒樓外一刻也不眨眼地盼望著,嘴里還小聲持續念著“青衣服,長劍,白頭發老人”。
周邊的乞兒一瞧這乞兒傻了一般,便都稍稍將身體移遠了些。
張邦卿走進酒樓后,便到一處靠近戲臺的一人獨坐小方桌前坐了下來,聽著那說書先生引人入勝精彩絕倫的故事,亦不由得與周圍人一同拍桌叫好,待中場休息有人托著盤子下來時,便隨手一拿,十幾兩銀子就那么置入了盤中。
托盤小童見到這些銀子,感受著份量后立馬彎腰致謝,說書先生從臺上看到后亦是將要潤喉的茶盞放下,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謝道。
就在說書說完,張邦卿走出酒樓后,那個酒樓外的乞兒便突然沖到他身前跪了下來。
那乞兒跪下后一邊磕頭一邊說:“請老先生主持公道,請老先生主持公道…”,眼神執著而堅毅,哪怕頭上已磕得青紫也不停,嘴里也在固執地說著那八個字。
張邦卿見到那乞兒跪在自己身前時愣了,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強行將其扶起,溫聲說道:“你說要我主持公道,你不說,我怎么主持?”
那年輕乞兒聽到張邦卿的話后,激動地捏了捏拳眥目道:“我家小姐臨死前讓小人來找先生主持公道,說這世上或許也只有先生愿意施以援手了,小姐還說我說完后先生就知道應是誰了。”
“...自從前幾日小姐被幾個穿著鐵甲騎著馬的兵老爺送回家后,小姐就好像丟了魂一樣,整日里呆在房間里不吃不喝,老爺也在那之后把田地店鋪宅子陸陸續續地掛賣完了。還對我們說要去別的地方發展,想去的可以跟著走,不想去的也可以領些錢回家了。”
“我從小就待在府里,老爺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可就在我們打算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一切就變了。”
“一大群穿著黑色衣服,戴著面巾的強盜,不!小姐說他們一定是兵。他們就那么狠狠地踢開了門,沖到宅子里,見人就拿他們手里比王大叔砍柴時用的還要長和窄的刀砍死了小環姐,張爺爺,老爺,,,還有小姐。”
“我躲在小姐讓我藏好的廚房里,我想讓小姐和我一起躲起來的,只要躲起來就沒事了,可小姐說他們是因為她來的,小姐...”
“過了一會,我看見起火了,我本來想沖出去的,但我害怕那群人還在外面,我就想到廚房后面有個水井,我在那里面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天亮了我才敢出來,可出來后,我才發現,柳莊,都沒了,都沒了...”
“先生,請你主持公道啊!”那少年越說越害怕,可是他的語氣卻越發地堅定起來,好似被雷擊過的樹,僥幸不死便固執生長。
張邦卿聽著那少年哽咽而嘶啞地對他說的那些事,干皺的手不禁捏得鐵青,心里蘊著火山一般洶涌的怒氣。
張邦卿拉著少年想直接憑借武力沖到府衙處,但一看少年羸弱的身體,還是攔下了從旁邊騎馬過的士兵,而后以長官的身份臨時征用了他的馬。士兵不敢怒也不敢言地看著張邦卿騎著他的愛馬走遠了。
二人一陣奔馳,驚得見城中稍太平而出來活動的百姓雞飛狗跳慌忙避開,至于維護城中秩序的士兵看到馬上騎著的是張邦卿后,一個個都當了個睜眼瞎。
很快,張邦卿帶著那個少年越馬進了府衙內,衙內辦公行走的官員被其驚了一大跳,閃到一旁后,面露不豫地看了眼張邦卿方匆匆離去。
飛速下馬后,將馬直接放在原地,張邦卿便帶著少年徑自地走往虎威將軍袁弘處所。
袁弘正在處所中安坐處理軍務,身旁還有幾個侍女在那服侍著他。
張邦卿將門外的守著的兵士給放倒于地,沒人阻攔后,方帶著少年跨入堂中。
袁弘見張邦卿來勢洶洶,便揮揮手讓那些正害怕得瑟瑟發抖的侍女走了,而后假起一笑,陰陰問道:“張御史來此何為,莫非是我老袁犯了什么事不成?”
張邦卿也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直直地道:“現有人狀告爾子屠人滿莊,草菅人命,我是來找爾子的!”
袁弘直接站起來,也怒道:“張邦卿!本將平時敬你是個老前輩,又同在一殿為臣,之前你打傷我兒便罷了,如今竟敢冤枉我兒!”
“我兒這幾日一直待在軍醫所里,直至昨日方好,何來的屠人滿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今日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怪本將不留情面!”
張邦卿看著發狂的袁華,卻不懼他,繼續逼問道:“既然汝如此篤定,何不將爾子喚來?”
“哼!”袁華甩了甩長袖,對外面喝道:“來人,去我營中將公子叫來。對了,把大將軍也一并請來。”
張邦卿冷眼看著袁華吩咐,小卒領命,他只想等那公子過來。
畢竟以他的文道那少年是否真情流露早已能感知得出來,所以,那少年說的絕非假的,至于是不是那公子,卻還是得用些手段問上一問才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