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天氣很奇怪,前不久還是陰雨連綿,但只要一場大雪就能讓它改變,十二月,英國進入了冬令日。
圣誕節的當天倫敦飄起了雪花,江渡纏著一條安送給他的Burberry的黑白格子圍巾,他走在大街上,寒冷和陰沉像是要將他吞噬。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抽風了,明明天氣這么冷還偏要在街上閑逛,老老實實待在小王女家里烤暖爐不好嗎。
街上氤氳著霧氣和冷空氣,整條街道都是霧蒙蒙的,億萬雪花飄向天空,像是要將整個世界席卷。街道的店鋪旁都放上了圣誕樹,上面還掛著禮物盒和金色的鈴鐺,一圈圈彩燈纏繞在圣誕樹上,只要按下開關就能發出絢爛的燈光。
這么快就到圣誕節了,時間過得好快啊。他慢走著感慨。
他陷入回憶,回憶這一年發生的事。
一年前的圣誕節自己是在干什么呢?貌似…好像…大約…應該不是在給李書琪畫圣誕樹吧?
江渡搖搖頭,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這種算是黑歷史的事就當是沒有發生過吧。
不過要是好好想一想這一年的話,其實還是很悲傷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出,一望無際的悲傷濃郁的像是倫敦的霧。
人總是會不經意的陷入回憶,回憶起那些埋在記憶里虛無縹緲的東西,可能是某個轉頭就會忘記的天馬行空的想法,又或是在人流中不經意的一瞥,盡管可能會轉瞬即逝的忘記。可偶然見到其中的一景一物,又會下意識的回頭,哪怕只見到了萬千過客。記憶中的東西才是最完美的,它是模糊的,是不斷美化的,就算原本的她再次降臨到你面前,也未必比得上記憶中的樣子。
英國被稱為霧都是因為兩個原因,它常年受北大西洋暖流和西風影響,易形成大霧,高中的地理課的時候,江渡幻想過倫敦的樣子,他以為的倫敦是霧蒙蒙的一片,哪怕伸出手指也會被白色的霧氣吞沒,可后來他才知道,英國在經過工業革命,大量燃燒煤炭排放污染物,霧氣早已變得灰黃,他曾經在一個雜志上看到過一張照片,是倫敦中世紀的建筑在黃色的霧氣下時隱時現。
他到了一家首飾店,在里面挑了一條銀白色嵌著鉆石的銀質克羅心手鏈準備送給安當作圣誕禮物,價格對于他來說不便宜,幾乎花光了賬戶上所有的錢。
他知道小王女幫了他很多,所以哪怕花光所有錢給她買禮物也是值得的。
他有些看不清街道,只能順著來的路憑感覺回去。
他回到家里,在屋外清理了身上的雪,推開門進去。屋內的溫度很高,他的耳朵凍的有些發紅。安似乎在等他,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坐在沙發上。
江渡湊了過去,在安的一旁坐下,他看著盯著自己的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這種感覺就像是老道的警官在審訊犯人。
安的眼神像是在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過他搖搖頭。
我又不是犯人,有什么好怕的?
“圣誕快樂。”他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聽到了淡淡的接近冷漠的聲音,“禮物晚上給你。”
“啊……嗯?”江渡不知道安說的是什么禮物,難道晚上會有圣誕老人嗎?他回過神來,“圣誕快樂,給。”他掏出那條手鏈,“這是禮物。”他有些詞窮,老實說他并不善言辭,有時候除了一些白爛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
安看了看那條手鏈,她沒有接過去,反倒伸出一只手,“幫我帶戴上。”她的口吻像是在下令,不容拒絕。
“這不太好吧。”江渡看著那只瓷白的手,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只手不好戴,你幫我戴上。”安面無表情,盡管聲音依然冷冰冰的,但很是理直氣壯,這讓江渡想起了大多數動漫中都會出現的一種人設——傲嬌,不過想想也就算了,沒準王女殿下真的就是一只手戴不太方便呢。
“那好吧。”江渡輕輕握住了那只手,冰涼柔軟的感覺穿到他的手心。
手鏈大小很合適,安似乎很喜歡它,輕輕的摩擦了幾下手鏈上的荊棘纏繞的十字架,十字架泛著冷冽的光,像是北極寒夜天邊的星屑。
“一會和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安淡淡的說,“衣服已經準備好了。”她指了指在她身后掛著的衣服,一套似乎是一套私人高定的黑色燕尾服西裝。
“啊?什么宴會?”江渡看了看這套燕尾服西裝,聯想到了電影上的英國上流宴會的場景。
“就是圣誕的宴會。”安淡淡的解釋,“很平常的宴會,會有人上臺表演的,你可以待在下面。”
似乎是為了戳中江渡的性癖,安補充說,“會有很多好看的女人。”
喂喂喂,你說這條干什么,我是那種人嗎?江渡瘋狂吐槽。
“你大可不必說這條。”江渡訕訕的說。
“只是為了激發你的興趣而已。”安淡淡的說,她轉身離開,“去換衣服。”
江渡看著安離開,他撇撇嘴,“剛送完禮物還是這個態度,難道我的形象真的有那么差嘛。”他拿著這套衣服回到房間。
他換完衣服,發現安還貼心的在房間里放了雙皮鞋,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質地卻異常好。這還是他第一次穿燕尾服,衣服很合身,他倒是有點好奇安是怎么知道他衣服的尺寸的。
江渡走了出去,安沒有在外面,想來應該是在換衣服。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穿燕尾服的自己,老實說還是有點衰衰的。
“噠噠噠……!”鞋子碰在地面上發出響聲。
江渡回過頭去,安正朝著他走來。
依舊是白的近乎透明的膚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白色的頭發扎在肩上。她穿著一條白色晚禮服,禮服上鑲嵌著金色流蘇,領口,袖口,裙擺上都點綴著花紋。
和平時的英倫風不同,搭配這套衣服讓安看起來格外高貴,像是一個冷艷女王。
江渡有些看呆了,安牽住了他的手才回過神來。
安什么也沒說,只是拉著他向外走去。
江渡沒有反抗,任由安拉著。開玩笑,怎么會有人被王女殿下拉著還想著反抗。安的手很小,很涼,像是一塊清冷的玉。
到了外面,那輛勞斯萊斯已經停在門口。司機鞠躬為安打開車門。
安松開了手,先鉆了進去。
安和江渡靠的很近,彼此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那個宴會在哪里舉行?”江渡問。
“皇宮。”安看看他,淡淡的說。
“什么?皇宮?真的嗎?”江渡很震驚。
安看著他,“當然不是,開個玩笑。”她面無表情。
“呵呵,這玩笑還真挺冷的,就像我殺了幾十年魚的心一樣。”江渡說著白爛話。
“快到了。”安轉頭看著窗外的雪景,將手不知不覺的放在江渡的手上。
雪還在下,綠色的圣誕樹種滿了整個倫敦,張燈結彩的準備迎接圣誕節。街上小孩子在追逐打鬧,互相打著雪仗。雪人立在路邊,它的頭上放著一頂小小的帽子,鼻子上插著一顆胡蘿卜。
一路無言,車子內格外靜謐。
車子停了下來。
“下車。”安說。
“好。”江渡打開車門。
安依舊拉著江渡向著場館走去。
場館很大,里面有很多人,剛進去便傳來了古典的音樂聲,不少人在交談,也有人在跳舞,還有人在臺上表演。場內氣氛濃烈而古典,好似是英國上流社會的宴會,但又有些不同。
江渡看得有些眼花繚亂,他覺得像是春節的聯歡晚會一樣,唱歌跳舞魔術什么的都有,不過又加了點英國古典宴會的特征,至少到場的大多都是穿著禮服的英國人。在節目結束后這群英國人也會大聲鼓掌尖叫,他越來越覺得這就是英國版的聯歡。
他看了看,像是在驗證安的話一樣,不過他覺得安說的沒有錯,似乎長得都還不錯,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我還有節目,你可以待一會。”安放開了江渡的手,轉頭向著臺上走去。
江渡點點頭,他找了個角落窩著,他隨手取下一塊點心,似乎周圍的熱鬧與精彩和他無關。
老實說,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不過說到底他只是個看客,這一切并不屬于他。
臺上的音樂轉變,《Croatian Rhapsody》響起,這首曲子節奏感明快,音符跳動感強,將古典鋼琴曲與現代音樂結合。
江渡瞥了一眼臺上,是安在上面彈奏,場館似乎很安靜了,只能聽到鋼琴的演奏聲音,很明顯,是安吸引了整個場館的目光。
……
“江渡,我的節目表演完了,你能陪我跳支舞嗎?”有人打斷了江渡的進食。
江渡抬起頭來,看著向他伸出手的安。
“跳舞,我……我不會啊。”他沒來由的有些結巴,“為什么找我,明明這里有這么多人。”他知道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比他跳舞好。
但他還是拉上了安的手,起初動作還是很笨拙,但很快腳步在安的帶領下逐漸跟上了節奏,兩人的配合還算默契。
這首舞蹈快要結束,安突然停下腳步,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在江渡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江渡猛地睜大了眼睛,還沒在這像是蜻蜓點水的一吻中回過神來。
時間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拉長,漫長的孤獨,漫長的遙不可及,像是過去與未來,像是兩條不可相交的線,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前一秒還充滿音樂的會場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著這里。
江渡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他沒想到這種小說電影里的情節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心砰砰的跳,像是要跳出心臟。
我被親了?我竟然被親了!啊啊啊!我被親了!還是被王女殿下!
他心里瘋狂的吶喊,這還是他的初吻。
安的那一吻和她人一樣冰冰涼涼,他還沒來得及回味和感受呢。要是讓學院的人知道這件事,大概會瘋狂吧?他心里想著。
“Merry Christmas.”安面無表情,她淡淡的說。
時間仿佛真的靜止了一樣,一切都停止了,時間,燈光,動作,音樂,包括空氣在內的一切都停止了。
他看著安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明白了她說的圣誕禮物是什么了。他總感覺有點不對,是不是自己跑錯劇本了嗎,屬于他的不是以悲劇開頭的嗎,現在什么變成喜劇了?
他想說什么,可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樣,什么也說不出來,他有些顫抖。
江渡回過神來,一切又如同流水般動了起來,他只看到了安的背影向外面走去。
他剛想叫住她,可人群又重新騷動,又不斷的有人在起舞,他很想擁過人群,可只是呆呆的望著安的背影。
好不容易擠了出來,就看到那輛勞斯萊斯一騎絕塵的離開。這時候他才想起了一件事,安把自己落在這里了,自己沒法回去了!
……
安回到房間,她脫掉禮裙,扯掉了那兩雙白色長筒靴,換上了平常穿的衣服。
黑暗中,她打開電腦,閃爍著的電腦光打在了她白皙的面孔上。她抱著腿坐在椅子上,緊緊盯著電腦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條信息出現在她的郵箱里,她點開那封匿名郵件,那是一張照片。照片是她親吻江渡的那張,是她第一次親吻一個男孩子。
她看著照片,照片拍得很好,將她墊腳親吻江渡拍的一覽無余,看樣子是在一秒數十張的照片里精心挑選的角度最好的一張。
她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用鼠標點擊打印保存。打印機緩緩打出來一張5.4cm×8.6cm大小的照片。
她在桌子里拿出一個牛皮小本,上面寫著:Ann&Du
她將這張照片放在最新一頁。在很久之前就存在這個小本了,前面還存在著男孩其他的照片,有一些是她偷拍的小片段。
她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男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