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這一天都在擔心小姑娘計劃實施的怎么樣，有沒有遇到意外。

　　等到晚上還不見她過來，便有些擔心。

　　若是事情順利，她一定會來說一聲。

　　睡覺前他特意留了一盞燈，就怕小姑娘摸黑過來撞到哪兒。

　　直到天亮，也沒見她的人影。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清揚小院里亂做一團。

　　昨日申時，翡翠遲遲不見姑娘起床，喚了幾聲也不見回應，她斗膽便推門進去。

　　床上婉寧面色潮紅，額頭帶著細密的汗珠，翡翠伸手試了試，熱的嚇人。

　　她忙叫小丫鬟去請府里的大夫，一邊聽黛眉的建議，給姑娘濕了帕子降溫。

　　府里的張大夫一天被請兩次，聽聞是三姑娘發熱，他便帶上一早備下的藥，跟著小丫鬟往后院趕。

　　翡翠這會兒嚇得六神無主，只記得給婉寧不停的換帕子，一邊喊著三姑娘。

　　好在黛眉是個有經驗的，她喚了一個婆子去給夫人稟報。

　　大夫來瞧了眼婉寧，眉頭一皺，早晨雖有發熱，但一貼藥劑下去，發發汗便也無礙了。這才過了多久，竟這樣嚴重了。

　　趙氏趕來時，大夫正將藥房遞給黛眉囑咐她抓了藥一刻也別耽誤便去熬了端來。

　　“三姑娘如何？”

　　“回夫人，三姑娘憂思恐懼已久，身體虧虛，又感染了風寒，一朝放松，便支撐不住了。小人已經讓丫鬟去煎藥，到時發了虛汗，仔細將養著并無大礙。”

　　趙氏的眉頭松了些。她本以為三姑娘今日這一番發作，定是有些計劃的。如今看來倒是多想了。這一個月的禁足，倒是把她性子磨平了不少。

　　“若有什么需要的藥材，盡管去庫房拿，三姑娘的身體要緊。”

　　翡翠忙行李道謝，送趙氏離開后，又回到床邊守著。

　　黛眉看她辛苦，想替她一會兒也被拒絕了。

　　夜里婉寧燒的更厲害了，嘴里還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胡話。

　　翡翠面色平靜，仿佛那些偶爾清晰的字眼并未入耳一般。

　　她知道姑娘有秘密。

　　那些突然出現的美食，與尋常書本不同的圖冊，還有半夜不休的夢話。

　　在不確定黛眉是不是好人之前，她絕對不能讓姑娘的秘密暴露。

　　婉寧又重復了之前的夢境，她被人從身后按入湖中溺死，尸體丟在山頭上被野狗分食。

　　她的靈魂盤旋在京城不愿離去。

　　王璇瑤嫁給梁王后不久便懷了身孕，梁王為逗她開心將胡家的事情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在他口中，王婉寧的死唯一的作用便是討好妻子。

　　她看著王璇瑤虛假的哀傷，恨不得撕爛那張偽善的臉。

　　王家因為梁王妃的關系，頗受皇帝寵幸，在京城如日中天，沒有一個人記得王婉寧的犧牲，大家默契的將她遺忘。

　　直到王璇瑤生下一雙兒女，面前的一切突然定格，她看到書的最后，落下三個大字“大結局”。

　　翻看話本的小姑娘嘆了口氣。

　　“雖然是團寵文，但我總覺得有些過了。梁王殺人如草芥，王璇瑤其實就是一朵白蓮花吧？一邊享受著梁王的偏愛，一邊跟皇帝曖昧不清，對新科狀元的糾纏也不明確拒絕。尤其是王婉寧，她似乎并沒有做錯什么。在古代，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她不過是向父母告發姐姐私會的事，梁王就讓她死得那樣凄慘，真是……”

　　她身邊的小姑娘安慰：“不過是小說而已，不用當真的。”

　　“不，這不是話本，是我的一生！”婉寧拼命想要拉住為她說話的姑娘，卻只是徒勞。

　　“姑娘，姑娘！”

　　翡翠見婉寧的眼皮劇烈顫抖，連忙握住她亂動的雙手。

　　“姑娘。”

　　婉寧緩緩睜開眼，眸中漸漸聚起神采，她喉嚨干啞，一出聲便火辣辣的痛。

　　聽到響動進來的黛眉忙給她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姑娘感覺如何，可要再喚大夫來看看。”

　　婉寧搖了搖頭坐起來。窗外晨光乍破，有幾縷落在桌上。

　　“什么時辰了？”

　　她聲音沙啞，刺耳深沉。

　　“辰時二刻了。姑娘您憂思過重，又染了風寒，昨日下午便發了熱。夫人來看過您，留下些藥材沒有久待。”

　　黛眉接過茶杯，又續上，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匯報了一番。

　　經過這次風寒，她大抵能看清三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了。

　　從前在魏參將府中，她主子也是庶女，雖不及嫡女尊貴，但也是頗受重視的。有些小病小痛，魏參將甚至會親自前來詢問，其他幾位姐妹也會過來探病。反觀尚書府，除了趙氏看了一眼，其他人竟連下人也不派一個過來問候，不知是尚書府規矩稀疏，還是人心涼薄。

　　“我今日未去請安，夫人怎么說？”

　　婉寧撐起身子，在翡翠的幫助下，坐直身子。

　　“夫人派人來說，要您先安心靜養。”

　　靜心修養？婉寧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估計等幾日，京城便人人皆知，王尚書家幼女，身體羸弱，需要靜養。一個身體不佳的女子，哪戶好人家愿意娶。

　　“黛眉，你去幫我給夫人傳個話，就說我身體虛弱，大夫叮囑需要靜養，想在院子里立個小佛堂，每日禮佛，為父母兄長祈福。”

　　黛眉驚訝的看著婉寧。

　　姑娘這是要……

　　“是，奴婢遵命。”她屈膝行了禮，退出房間。

　　趙氏聽說三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來了，以為她又出什么事了。丟下賬本，皺起眉頭：“怎么就不讓人安生呢！”

　　等她聽完黛眉的話，著實一驚。

　　三姑娘的身體，竟被虧虛到閉門靜養的地步？

　　這樣也好，安生在院子里帶著不惹事，尚書府也不缺她一口吃的。

　　“三姑娘有這心便是極好的，既然大夫叮囑，便讓她好好養著。”

　　趙氏轉頭看向黃媽媽：“我房里有上好的燕窩，你去拿些給三姑娘帶去。看著把佛堂修繕出來，記得讓她以身體為重。”

　　黃媽媽應了聲，去庫房拿了東西，隨著黛眉往清揚小筑而去。

　　看見婉寧時，她特意走進幾步，見她面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不過簡單幾句交談，便氣喘吁吁，額頭冒汗，確定她身體確實虛弱，她便不糾纏，指揮著婆子收拾旁邊的二房，布置成佛堂后，匆匆回去復命了。

　　“走了？”

　　“走了。”

　　婉寧靠在床頭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