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燕祁祥聲音干澀，滿是不可置信。

　　元慧交疊在腹前的手，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她低垂著頭，語氣平靜：“皇上，臣女今年二十又一，整個盛朝也找不出幾個這般年紀還未出嫁的女子。”

　　從他迎娶余家女，將一個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納入后宮時，她就該放棄的。可心中總念著他曾說過“這世間寂寥，唯你是我的歸途”，抱著無望的希望苦等了這許多年。

　　“蕭將軍手握重兵，能與我皇家為親，定能誓死效忠，絕無二心?！?p>　　燕祁祥心知她下嫁蕭家，不會是因為蕭家愿意求娶，像她的性子，便是青燈古佛也不愿將就了卻一身。他甚至在想，會不會是元慧移情別戀……原來都是為了他。

　　“你不必如此，蕭鈺他……”燕祁祥想說，他與蕭鈺相識于微末，情誼甚篤，無需聯姻。但他也曾堅定的相信著金吾衛各個忠心為他，可事實卻響亮的打了他的臉。

　　“皇上，我母親自您十歲，將您接到大長公主府，聘請天下名師，教導治國之道。我父親為盛朝山河多年征戰，落下終生不治的病根。我兄長學富五車，才華橫溢，卻做了閑散侯爺。我嫂嫂母家，歲歲為軍隊捐貢。大長公主府上上下下敢拍著胸脯直言未曾虧待皇上?！?p>　　“臣女舊事重提，并不求皇上能回報什么。只是請皇上莫要忘了清溪橋畔，您對母親許下的誓言。以天下萬民為己任，定不復蹈前轍，還盛朝河清海晏，時和歲豐?！?p>　　元慧再次跪了下去，規規矩矩做完三拜之禮。自此之后，她是蕭家婦，他是盛朝皇。

　　燕祁澤看著她倔強挺直的背影漸漸消失。

　　周身的黑暗似要將他吞沒。握在手中的朱筆斷裂，戳進掌心，他毫無所覺。比起心臟被撕扯的疼痛，這又算什么。

　　他苦心孤詣，布局多年，無數次忍不住想見她的時候，都告訴自己，再等等，等梁王的勢力被鏟除，等他能真正掌管這天下時，就能毫無忌憚的將她帶在身邊，傾盡寵愛。想過無數種未來，唯獨沒有想過，她會不會等，能不能等。

　　蕭家婦……

　　“馮叔，我真的錯了嗎？”

　　馮左垂頭不語。他如今是天子，哪有什么對錯。

　　元慧拒絕了御前總管備轎子的好意，從御書房往宮門走。

　　這條路，在燕祁祥登基大典后，她再未走過。琉璃瓦，紅磚墻，柳綠花紅，鶯歌燕舞，足夠漂亮，也足夠孤寂。

　　表哥，元慧要食言了。往后，就不陪你了。但想來，你也并不寂寞，后宮佳麗三千，想陪在你身邊的大有人在。我又何必癡念。

　　翌日早朝，皇上拿出一卷圣旨。

　　“昨日勤政殿翻新，工部竟從萬邦來朝圖后，發現一個暗格。里面放的正是先皇留下的遺詔。經左相和陳王叔鑒定，確實是父皇的筆跡?！?p>　　他示意宮人將圣旨拿下去給諸位大人一觀。

　　“朕雖已繼位，但先皇遺詔合該公告天下。具體事宜就交由禮部來辦?！?p>　　梁王看著手中的圣旨，氣的渾身發抖。燕祁祥他竟然敢偽造先皇遺詔！父皇當時早已神志不清，哪里還會留下什么遺詔。

　　他竟然敢……

　　“梁王，你可是有什么疑惑？”

　　“臣弟，不敢?！彼疵糁朴科鸬膽嵟?，牙根緊咬。

　　他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之后他在金吾衛的人接連被剔除，暗中來往的將士不是突發惡疾、就是被暗殺。就連壽康宮因為查出有宮人跟外官私相授受，闔宮上下被換了個遍。

　　事情發生的太快，梁王和太后還沒來的及反應，人手就折損了大半。

　　“到底是怎么走漏消息的？賬本沒有經過金吾衛，怎么到達的京城？”

　　見侍衛沉默的跪在地上，他忍不住踹了一腳。

　　“杵著做什么，還不去查？”

　　“是，是，屬下這就去?！?p>　　京城各方動蕩，馬上抵達溧陽的王家一行人，難得有了片刻安寧。

　　王懷看見等在溧陽城門口的王慎，面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三弟?！?p>　　王慎快步走過來，喚了聲：“大哥。”伸手扶他下了馬車。

　　跟在后面的王恒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只得了一句不咸不淡的“二哥”，連眼神都沒分到一個。

　　直到王家祖宅，小橘才叫醒婉寧。

　　三房眾人等在門口，婉寧跟在眾人后，進了大堂。

　　姐妹三人向三嬸行禮時，她總覺得張氏看自己的眼神亮的驚人。

　　之后跟三房的姐弟三人見禮時，他們看她的目光跟張氏如出一轍。

　　敘過話后，張氏讓他們帶婉寧姐妹去院子里休息。

　　“我送婉寧妹妹?！?p>　　“我送婉寧姐姐。”

　　王媛熙和王娉婷姐妹幾乎同時開口。

　　婉寧疑惑。她們這是……

　　坐在上首的張氏輕咳一聲說道：“聽說婉寧身子不好，西苑的暢春樓還空著，嬸嬸就擅自做主給你安排在那里。等會兒嬸嬸陪你去看一趟，有不合適的地方，再調整。可以嗎？婉寧?！闭Z氣溫柔，表情真摯。

　　婉寧有些受寵若驚。她忙起身行了一禮，才道：“勞煩嬸嬸了?！?p>　　“不會不會。”張氏眉開眼笑，握住婉寧的手，輕輕拍了下，再沒松開。

　　王媛熙和王娉婷姐妹兩人對視一眼，滿眼遺憾。

　　“瑤姐姐，琪姐姐，我帶你去院子看看?！?p>　　王璇瑤總覺得王媛熙看自己的眼神，跟對著婉寧不同，像是……好東西被挑走后，剩下的都可有可無。

　　“勞煩妹妹?！?p>　　王聘婷帶著王瓊蘭去了清月院。

　　婉寧被張氏握著手，一路到暢春樓。

　　這里環境果然清幽，適合靜養。周圍是一片竹林，跟府里各院都隔著一段距離，只有一條石階小道通往前院。

　　“媛媛跟婷婷讀書，說要效仿書中的隱士。你三叔就給修了暢春樓。沒住幾天，就嫌離得遠擱置下了?！?p>　　院子不大，只有三個廂房，倒是有間很大的書房，擺著各類書籍。

　　“你就把這里當家，隨意點。”張氏帶著她看了一圈，回到正屋，“有什么需要的使了人來跟我們說一聲，千萬不要客氣?！?p>　　“謝謝嬸嬸?！?p>　　婉寧淺淺笑了一下。

　　張氏捂了下胸口，看著她的眼神又開始冒光。

　　她細細詢問了婉寧的喜好，又聊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

　　離開之前沒忍住，還是說了句：“整個王家，毓秀集于一身也沒有你好看。你是怎么長得，跟仙女兒似的。”

　　婉寧：……

　　她約莫知道三嬸為何對她這樣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