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到實驗室的時候已經快10點了，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掛鉤上，解決早午飯的檔口，檢查一下實驗器材和藥品。

　　填完肚子，她一頭扎進實驗。

　　一整天都沒人來打擾她，沉浸在實驗里，很快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等實驗步驟終于告一段落，她轉轉發僵的脖子，驚覺外面已經黑了。

　　才5點半，天就黑透了。

　　“咕，咕，咕...”

　　肚子適時叫起來。

　　這一整天太投入了，根本沒想起來吃東西，還是靠著早上吃的三明治，頂到了現在。

　　好餓。

　　去公寓對面的餐廳簡單吃點吧。

　　肖蘭收拾了一下，仔細檢查各類器材和藥品柜，鎖上實驗室大門，走進冬日寒冷的夜里。

　　今晚比昨晚還要更冷些。

　　積雪化了一部分，踩在腳下嘎吱響。

　　還有些雪已經被路人踩嚴實了，非常滑。

　　她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滑倒。

　　平時十幾分鐘就能走到的路，今天花了快半個小時，好不容易走到公寓門口，卻發現那家餐廳黑著燈，關門了。

　　門玻璃上貼著一張公告，肖蘭打開手機照明燈，一字一句讀起來。

　　“下雪啦，我和妻子帶著三個孩子去郊區小屋打雪仗、堆雪人，關店三天，周六營業！”

　　好的，這理由很充分，帶孩子玩雪去了。

　　那回家煮點意面吃吧。

　　肖蘭走過公寓門口的臺階，心里突然一陣悶悶的。

　　李嶼年...他應該走了吧。

　　鑰匙插進鎖眼里，輕輕一轉，“咔噠”一聲，門鎖打開了。

　　她輕輕推開門，室內一片明亮，濃濃的，食物香味撲面而來。

　　肖蘭深深吸了口氣。

　　好香！

　　她探過身子看向廚房，李嶼年聽到動靜，轉身看。

　　“回來啦？”他彎起嘴角，微微一笑。

　　肖蘭脫下外套，掛上。走到衛生間洗了個手，去臥室換了一身舒適的家居服。

　　餐桌已經擺好了飯菜，肖蘭拉開椅子坐下來。

　　一鍋肉，還有一碟子西蘭花。

　　“這里蔬菜種類不是很多，可能因為下雪的原因，菜也不太新鮮，只有西蘭花看起來還好。”

　　李嶼年聲音輕柔，在她對面坐下來。

　　“不過，肉類倒是不錯，這塊牛腩光澤度非常好，你嘗嘗，紅酒悶牛腩。”

　　肖蘭夾了一塊牛腩，吹了吹，放到嘴里。

　　牛肉酥軟，牛筋韌嫩，細品還有紅酒的香味，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她忍不住點點頭，又夾了幾塊放到碗里。

　　李嶼年沒動筷子，坐在對面看著她。

　　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正經做頓飯了，這一年來，他把工作排得滿滿當當，就怕一有空閑，就控制不住瘋狂地思念她。

　　他一直緊繃著，過年的時候都是在劇組度過的。

　　辛苦工作倒是得到了回報，前些日子他收到電影節的邀請，當初在晉中拍攝的那部電影，入圍了最佳男主獎。

　　他本身對于獲獎不報什么希望，那部電影劇本很一般，拍攝的時候他們每天都現場改劇本，重新安排情節和對話，邏輯性自然不如成熟的劇本來得更嚴密。

　　何況入圍最佳男主獎的還有很多從業多年的前輩，李嶼年都談不上盛裝出席，只從自己的衣柜里挑了套正裝，穿著就去頒獎晚會了。

　　沒想到，最佳男主獎竟然頒給了入圍名單里最年輕的他。

　　李嶼年一直是懵的，直到走上臺，從頒獎嘉賓手里接過獎杯，都還是懵的。

　　他甚至都沒有準備感謝稿，全場的聚光燈照在他身上，看不清臺下的觀眾。

　　眼前只有光束，和在光束中舞蹈的灰塵。

　　主持人笑著說了句：“看來我們的年輕影帝太激動了，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臺下傳來陣陣笑聲。

　　有人開始鼓掌，接著鼓掌聲越來越響，大家都在鼓勵他。

　　按照慣例，李嶼年機械地感謝了導演、編劇和劇組的工作人員，思緒飄回了在晉中拍攝的那段日子。

　　每天改劇本、跟導演和編劇組不斷地打磨人物，動作戲很多，一遍又一遍地NG。

　　還有肖蘭，她還來探過班。

　　肖蘭...

　　想到她，李嶼年眼眶忍不住發紅。

　　之前麻痹自己，逼自己不去想。但是思念的口子一旦撕扯開，情緒就無法控制，決堤一般傾泄而出。

　　他清晰地感覺到一滴淚不受控的順著臉頰滑落。

　　眼眶中蓄滿了淚，只能抬起頭阻止淚水破眶而出，主持人遞過來紙巾，他接過，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轉身拭去淚水。

　　......

　　肖蘭此時就坐在他對面，還能這樣同桌而坐，吃著他做的飯，他覺得已經心滿意足。

　　不敢奢求再多了。

　　胸腔蔓延開一股強烈的苦澀，鼻頭酸酸的。

　　他努力控制住，夾了一塊牛腩放到晚里，低頭吃起來。

　　眼淚這個東西，哪里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呢...

　　它還是流下來了，一滴滴落在晶瑩的米飯上，順著飯粒空隙鉆進去。

　　他悄悄用袖子抹一抹，輕輕吐一口氣。

　　沒有餓意，雖然他中午只吃了個小面包，但是整個腹腔脹脹的，他覺得一口東西都吃不進去。

　　他微垂著頭，看著碗中晶瑩的飯粒，突然聽到對面肖蘭輕聲說：

　　“我吃好了。”

　　筷子平放在碗上，肖蘭已經離開餐桌往臥室去了。

　　牛腩還剩一半，她吃空了她那一側，李嶼年這邊還是滿滿的。

　　鍋里好像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一樣，一半空了，另一半還是原樣。

　　西蘭花也是一樣，只在他這邊堆了一半。

　　李嶼年把碟中剩下的西蘭花吃掉，米飯實在是吃不完了，只好倒掉。

　　牛腩裝到一只大碗里，放到冰箱。

　　收拾完廚房，把餐桌也收拾干凈。室內一片安靜，窗外漆黑，廳里明亮。

　　她沒有趕他走，而他，也不想走。

　　慢慢往書房走，經過她的臥室，停下來，靜靜聽了一會兒。

　　他回到書房，輕輕關上門。

　　想到肖蘭就在一墻之隔的房間，他一時覺得心里滿滿的，一時又覺得空空蕩蕩。

　　他知道無論如何，那件事都是他的錯。他也不敢奢望她能原諒他，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他做了飯，她，也愿意吃。

　　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