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的我懵懵懂懂，對感情這個東西更是所知甚少。但我在電視里看見許仙愛上了白娘子，白娘子為了許仙甘愿被壓在雷峰塔下，電視里說這叫愛情。從街坊鄰居和同學(xué)們的嘴巴里，我知道父親愛上了外面的女人，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胖虎在放學(xué)的路上指著我的鼻子說：你爸不愛你媽，你爸喜歡別的女人！你爸才喜歡別的女人！我和胖虎打了起來。回到家我問父親：“你是不是不愛我媽，喜歡上別的女人了？”父親啪的給了我一巴掌，厲聲喝道：“連你也敢對老子說三道四！”我哭著跑開了。現(xiàn)在想來，父親當(dāng)時也實在是困窘。

　　懂事之后，我一直覺得父親和母親之前并無愛情。他們未曾見面就結(jié)合在一起，不知道對方的長相、也不了解對方的性情。奶奶說父親是因為說不上母親的缺點才同意結(jié)婚的，在母親之前父親拒絕過幾個姑娘。媒人說母親從小就幫家里操持家務(wù)，廳前得體，廳后也下得了田，知書達理，也讀過2幾年書，賢惠的名聲早就名揚在外了。父親問：“既然名揚在外，為何還沒嫁出去？”父親說這話的語氣著實讓人覺得他有點挑刺的意味在話里，這句話惹惱了前來說媒的人，媒人也沒好氣地回應(yīng)道：“姑娘小你一歲，這是人家第一次說媒，要不是為了少受兄嫂的白眼，娘家才舍不得這么早就讓她家人呢！如果是過兩年，上門提親的人得擠破了頭......“媒婆的話沒有說完，后面應(yīng)該還有一句“哪兒還輪得著你呢”，恐怕是她怕傷了兩家面子，畢竟說媒的人也都是互相認識的村里人，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再說她也得盡媒婆的本分，不然說話時一時爽，雖然這話只懟了男方，但壞了親事，這可是觸兩家眉頭的事，以后誰還敢找她說媒。話到嘴邊，媒婆把最后這句給咽了回去，但她眼睛上卻沒饒過父親，坐在椅子上，拿眼角斜了父親一眼，心想：早知道是這幅德行，哪能把這么好的姑娘介紹給他！

　　天知道這事最后居然成了。母親在家里受了不少哥嫂的氣，知道父母夾在中間也不好受，她盼著自己早點嫁出去，免得父母再傷心。媒人來了，母親只提了兩點要求：人妖吃苦耐勞，不能懶惰；還有一點就是要孝順父母。媒人說，男方是個木匠，手上技術(shù)好，誰家有個喜事伍的，都喜歡找他打幾件新家具。父親年紀(jì)不大，在結(jié)婚之前已經(jīng)把家里的舊房翻新了一遍，整條胡同看過去，我家的房子看著最體面。媒人又說，跟著他過活，吃不了苦，他家就這么一個兒子，自小也管得嚴(yán)，夫妻倆著急抱孫子才讓兒子小小年紀(jì)結(jié)婚，雖然孩子心里不愿意，但他還是順從父母的安排，聽話的哩！母親聽完這話，心里已經(jīng)滿意了一半。

　　媒人等著男方回消息。奶奶和爺爺對母親都很滿意，奶奶問父親：“這姑娘中意不？”父親吧嗒吧嗒抽著煙，并不說話。爺爺說：“你倒說說這姑娘哪里不如你意？”父親知道這回他躲不過了，他實在也沒想出母親哪里不好，于是回了句：“都挺好的。”爺爺一拍桌了站了起來，對奶奶說：“你去告訴媒人，這姑娘我們相中了！”

　　結(jié)婚后，兩個人也沒擦出火花來。我記得有一次母親生病下不了地，整日哎呀哎呀地躺在床上呻吟。父親出完工回來，還是照舊連屋也不回，徑直跑去打麻將，很晚才回家。最后還是奶奶請了村里的醫(yī)生來給母親看病。

　　我常常覺得母親這一生很苦，她嫁給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忙里忙外，但這個男人居然為了另一個女人想要和她離婚。我心里暗暗為母親不值，但母親反倒沒有我這么苦大仇深。

　　她說：“女人這輩子，都這樣。”

　　我看著母親頭上的白發(fā)：“你心里不苦嗎？”

　　“哪家哪戶沒點兒糟心的事兒......“

　　我不知道母親是不是真的心里一點抱怨都沒有，我說：“當(dāng)初你和我爸為什么不離婚？”

　　母親抬頭看了我一樣，又低頭繼續(xù)一針一線地縫我上大學(xué)要用的被褥，說：”我們離婚了，你和你姐怎么辦？沒爹沒媽的孩子苦啊，我的孩子不能受這苦......”

　　我哭了，原來母親都是為了我們！母親看到我哭，竟笑著喃喃地說：“哪個當(dāng)媽的，不是為了孩子！”

　　我沒問母親愛不愛父親，因為我一直都認為父親配不上母親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