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吳鋒入宮面圣時，那個穿著黃袍的老人獨自坐在御書房的那張長椅上，皇城被圍一個多月，絲毫不見困頓之色，反而煥發了幾絲神采。他向著門外擺擺手，那名領著吳鋒進宮的太監彎腰退出了御書房。

　　“來，坐到朕面前來。”皇帝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對著吳鋒說。

　　吳鋒行禮謝過，也沒有任何扭捏做派。皇帝雙眼直直的盯著吳鋒，似笑非笑。

　　“你也不必裝摸做樣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君臣和睦的戲碼就不用演了。”吳鋒沒說話，皇帝頓了頓繼續說：“今天這座御書房的話，出得我嘴，入得你耳。我直說，你也別藏著掖著。可好？”黃袍老人并未自稱朕，而是說了我。吳鋒聽完眼神一凝，抬頭正是以前的老人，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父親是怎么死的？”老人漫不經心的開口。

　　“孤立無援，必死之局。”吳鋒平淡的說。

　　“不恨我？不想殺我？”老人繼續說。

　　“前五年，日思夜想。后五年，不想了。”吳鋒說。

　　老人疑惑的“哦”了一聲，接著似乎想到什么又哈哈笑了兩聲，紅著臉大喘了幾口氣，說道：“你殺不了我，我也活不了幾年。”

　　“你就不怕我臨時倒戈，不回這長安城，或是直接合兵吳真？”吳鋒問道。

　　“我怕呀。時間越久我越怕。不過我這一生，賭運昌隆。年少時領兵作戰，一千對一萬，我贏了。再之后我賭你爹吳敬忠貪圖這滔天權勢，我又贏了。”老人抬眼看著吳鋒，見他沒有反應接著說；“再然后就是你了，我賭你吳鋒會為了這天下百姓幫我。我又贏了。”

　　“再然后，如果我不回師長安，我也會死？”吳鋒淡然道。

　　老人干笑兩聲，并未回吳鋒的話，自顧自說起一些往事：“當年的太子，文有王若甫，武有吳敬忠。誰都覺得那把椅子是他的。我也這么看。”老人忽然很氣憤，加大聲音說：“可是他要殺我！我想活，所以他得死，王若甫一家得死，現在那些人也要死。”老人聲音慢慢變得冷漠起來：“做筆買賣？你幫我去取那些人的命，我許你留下一條。”

　　“可以！”吳鋒并未猶豫多久就答應了。

　　老人又笑了，他今天不自覺的笑了好幾次了。“有意思啊，真有意思，連著兩次都是獨獨留下她，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吳鋒冷著臉站起身往外面走去。老人見他如此，說道：“這就要走了嗎？記得做完事把虎符還回來。”吳鋒沒有理會，徑直走出御書房。

　　老人坐的長椅靠后有一道屏風，吳鋒走出御書房后，一個人影從屏風內走了出來，站在老人身側。

　　“還好他沒有暴起發難，不然憑奴才這把老骨頭，不一定攔得住他。”

　　“他跟他老子一個樣子，沒膽子。”老人回了一句。

　　有些選擇無法選擇，就像風由北向南疾馳而過，你站在那段路上，只能選擇裹緊自己身上本就不厚的棉衣。吳鋒此時的心情正是如此，他回到內院的那間房，看到桌上改了一半的長衫，穿在身上試了試，許是主人走的太急，很多東西都沒有拿走。吳鋒穿著那件少了一條袖子的長衫，靜靜坐在椅子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許久再睜眼，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