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老臣回去之后擬的葬禮開銷安排。”
呂大防將自己整理了一夜的計劃安排都寫到了奏章里，只要官家簽字同意，那么接下來他便會調集朝廷的人力物力開始規模浩大的建造工程。
雖然說太皇太后是要和英宗合葬的，可當初英宗去世時國家財力困頓，一切從簡，如今既然要隆重些，自然要將永厚陵重新擴建、修繕一番。
這是一個大工程，按照他的預計，太皇太后的棺槨將在兩個月之后下葬。
“呂相公辦事，朕很放心，就按這上面的辦吧！”
看著厚厚的奏章上寫滿了各種細致的人事安排、財務開銷，趙煦滿意地簽上了大字。
對于呂大防的辦事效率，趙煦倒是毫不懷疑的，畢竟這個老家伙在宰相的位子上坐了八年，又是高滔滔倚重的得力干將，能力自然是沒得挑的。
“謝陛下，老臣告退！”，得到了趙煦的首肯，呂大防鼓起干勁，打算立即投入到工作當中。
“哎，呂相公慢走！朕前日批回給政事堂的那封洛陽常平倉失火案的奏章，呂相公看了嗎？”
相比較于高滔滔的葬禮安排，趙煦更希望早日鏟除這幫趴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蛀蟲。
“陛下，臣還未來得及看。”呂大防下意識一愣。
這兩天他都忙著草擬計劃，政事堂的事務都暫時交給了其他人，還真不知道洛陽常平倉居然失火了。
“呂相公回去之后還是先把手頭上的事放一放，拿個方案出來查一查這個案子吧?！?p> 一路之上，呂大防都皺著眉頭想著趙煦剛才眼神里的深意。
“常平倉失火？”
他是經歷過基層的，曾經還在西北跟西夏人打過交道，靠著功勞政績一步一個腳印做到宰相的位置，可以說官場里的那些個彎彎繞的東西心里基本都門兒清，隱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鄭公肅（鄭雍的字）哪兒去了？”呂大防走入政事堂，見在場幾個相公唯獨缺少了鄭雍，不禁有些奇怪。
他記得點卯時都還看見了鄭雍的，怎么現在又沒人影了？
范純仁聞言放下手中的筆，拿起桌上的一封奏疏走了過來，“公肅家里面出了點急事，告假趕回去了。”
“噢？”
能讓鄭雍放下政事堂的要務回家，看來他家里出的事還不小啊。
接過范純仁手里的奏章一看，“洛陽常平倉？”
“剛才我去見官家時，他還同我提及此事，讓我好好查一查這個案子?！?p> “這個案子確實有貓膩，你看官家用筆圈注的這幾個數據?！狈都內兽D身又拿起桌上的幾本卷宗。
“我查了一下，這個常平倉不是第一次失火，自元豐以來前前后后已經失火五次，每次失火都會燒掉數萬石糧食?！?p> 聽著范純仁的說明，呂大防在心中已經將這案子的始末大致想通。
“那么堯夫以為這個案子該怎么處理？”
“常平倉自提舉以下罰奉、降職，涉案倉管人員革職?！?p> 蘇頌聞言也出聲說：“老夫同意堯夫的意見！”
這奏章他看過，原先的處理意見便是他寫的，如今官家圈上要點讓他們重新查案，那一定是對于這些涉事官員的處置不滿意。
如今循著官家的心意加重對這些官員的責罰，應當沒什么問題了。
眼見范純仁和蘇頌對此案都做出了處理意見，呂大防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還在一邊批閱的劉摯。
“莘老對此有何看法？”
“微仲是想聽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呂大防眼中精光一閃，“莘老，我們對官家可不能說假話！”
劉摯聞言手中的筆一頓，旋即放下嘆道：“微仲說的是?！?p> “我的看法和兩位相公一致。”
呂大防點了點頭，“既然除了尚在河北治水的蘇子由（蘇轍字）和未到場的鄭公肅，諸位相公都同意堯夫的意見，那老夫這就去回復官家。”
“善！”
重新去往垂拱殿的路上，呂大防想到剛才范純仁和蘇頌的表現，忍不住輕嘆一口氣。
這兩位相公若是從道德、學識而論，都是無可挑剔的人，可偏偏學識太多遮蔽了雙眼，只看到山巔之上云層氣象萬千，看不到群山之下的泥濘骯臟。
不過這也和他二人出身官宦大族、從仕之后又常在中央館閣工作，很少深入了解基層有關。
以至于他們天真地以為這數次失火不過是當地人員玩忽職守所致，根本沒想到是有人在從中牟利。
倒是劉摯，長期在御史臺任職監察百官，這些現象自然是躲不過他的眼睛，不過劉摯此人又太過剛直，要不是剛剛阻止他說出真相，反倒又會惹出一場不必要的風波出來。
“陛下，這是政事堂全體相公對洛陽常平倉失火案的重審意見?！?，走進垂拱殿，呂大防收回思緒從袖中抽出奏章。
媚娘從呂大防的手中接過奏疏，遞交給趙煦。
如今她已經能很好地適應秘書的工作，趙煦也直接將她提拔為殿前押班，取消了內侍省都知太監的崗位。
“這就是你們重審的意見？”
打開奏疏，原本還有些期待結果的趙煦直接黑下一張臉，“你們就不再好好查一查？”
見趙煦對此結果不滿，呂大防有些心驚，“陛下，洛陽常平倉的官吏玩忽職守致使庫房屢屢失火，證據確鑿，可直接定罪。”
趙煦忍著火氣，質問道：“直接定罪，那本案就不查了嗎？”
查……自然是不能查的，這一查就會捅出一個天大的簍子，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
“陛下，這案子……可交由戶部命人到洛陽查案，屆時失火的原因自然水落石出。”
眼見官家態度堅決，呂大防也不能一口拒絕，只好順著趙煦的意思。
這才像是堂堂宰相說出來的話！趙煦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
“立即從戶部、刑部抽調人手組成專案組前往洛陽查案，務必嚴查嚴懲！”趙煦重重敲著桌子，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這番話。
“老臣立即去辦！”
官家的態度已經讓呂大防的臉色都快崩不住了，如此堅決的態度，以及那句“你們就不再好好查一查？”幾乎已是等同于暗示他，朕已經懷疑是這些貪官污吏在監守自盜！
他不明白，連范純仁、蘇頌都沒看出來的門道，打小在深宮中長大的小皇帝是如何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