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防？他來做什么？”
“呂相公說，他有一件事想要上門向王爺請教。”
趙顥兩眼一睜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呂大防親自上門來向自己請教問題？
論學識、論權柄呂大防哪一點都比他強，還有什么問題巴巴地跑來問自個兒的呢？
自從元祐初年呂大防拒絕了他的招攬之后，他對呂大防就一直有所厭惡、提防，平常甚至見了面都不打招呼，趙顥此時是真不想見他。
不過人家宰相都親自登門了，自己如若不讓他入府一敘，傳揚出去倒有損他徐王的名聲，“請呂相公入府！”
呂大防一身粗布麻衣，頭戴方巾，看起來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教書先生，就這樣走進了徐王府。
趙顥帶著爽朗的笑容來到堂上，“呂相公！我對你可是傾慕已久，不知道今日刮了什么風，居然把您送到了小王的府中，小王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呂大防也是笑呵呵地一揖，“徐王客氣了，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還談什么傾慕已久。”
直白的話語毫不留情地戳穿徐王趙顥的虛情假意，讓后者的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呃……相公說的是！”
然而呂大防卻不再理他，轉而看向他的身后，“喲！鄭相公也在此？失禮失禮！”
“白日里聽說鄭相公家中有些急事，不知道處理好了嗎？”
鄭雍早已人老成精，呂大防話中的嘲諷之意又如何聽不出來？
不過幾十年的官場生涯，這點城府還是有的，笑呵呵地說：“有勞呂相公掛念，家中事已了結。
我原是徐王殿下的翊善，和殿下有多年的交情，今日是應邀前來為殿下新得的寶貝掌掌眼。”
三人落座，管家讓人端來茶水待客。
呂大防輕呷一口放下茶盞，臉上笑意濃厚。
“如此看來，老夫來得正是時候，也好見識一下徐王殿下的寶貝！”
趙顥坐在主位上應聲撫須陪笑，“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說罷一拍雙掌，兩名美艷侍女捧著一幅畫卷從廳后裊裊走出。
“相公請上看！”
畫卷徐徐展開：一張黑色的矮榻最先映入眼簾，接著便是杯盤狼藉的桌案，八個男子連同四個婦人動作表情各不相同，但目光卻都盯著前面一名抱著琵琶的女子，表情專注仿佛正在聆聽一曲仙音……
“這是……”
呂大防忍不住起身走近，仔細查看了一會兒。
“這是《韓熙載夜宴圖》！”
“哈哈哈！”趙顥見呂大防有所失態，眉眼之間帶著些得意，哪個文人不愛畫？你呂相公也逃不掉！
“呂相公當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這畫的來歷！”
細細撫摸著畫卷上流暢的人物線條和清新絢麗的色彩，呂大防一時間竟是有些沉醉。
多好的畫啊！
“老夫也只是聽說過南唐李后主有收藏過這么一幅絕世佳作，后來李后主死后此畫下落便一直不明，未曾想今日竟被殿下所得，確實是一件寶貝。”
見他如此心動，趙顥的心思又有些活了起來，“相公若是喜歡，小王就將此畫贈與相公如何？”
聽到這話，呂大防的眼神卻逐漸清明，想到了自己的來意，搖頭拒絕道：“如此無價之寶，在下卻是不敢收受。”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請教殿下一件事。”
“噢？相公盡管開口，小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見呂大防不上道，趙顥的神色也沒有剛才那般熱忱。
如此佳作都換不到呂大防的效忠，那此人也再無一絲招攬的可能，他可不喜歡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
感受到徐王話語之中的變化，呂大防索性也就開門見山，反正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立場不同也沒什么好客套的。
“徐王殿下是否知道最近洛陽常平倉的失火案？”
趙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鄭雍，見他正安安靜靜地喝茶，便搖頭道：“小王并沒有聽說最近哪里發生過火災。”
“噢，那殿下倒有些孤陋寡聞了。”呂大防不痛不癢地笑了笑。
“老夫倒是聽說前幾日東京城內的單將軍廟失了火，還燒死了兩個人。”
“竟……還有這種事？”趙顥有些坐立不安，換了個姿勢尷尬道：“看來小王真的有些寡聞了。”
“那既然是這樣，我再告訴殿下一個消息。”呂大防此刻像是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喜歡八卦的老頭。
“我聽說死者還是官家身邊的內侍都知，就是那個在太皇太后靈堂前被官家下旨問罪的家伙。”
趙煦的那些動作并沒有瞞得住呂大防，只稍稍派人一查就知道官家在做什么，進展到了哪一步。
趙煦因為想要知道真相，所以要拿到確鑿的證據才能問罪趙顥。
但呂大防是知道趙顥這些年心中的想法和動作的，所以在知道了趙煦目前所知道的情況之后，不需要證據就直接斷定這些都是趙顥所為。
聽到此處，趙顥還在思考該如何回話才能滴水不漏地應付過去。
鄭雍卻已經放下茶杯與呂大防唇槍舌劍交上了手。
“呂相公這是什么意思？這事和我家殿下可沒有絲毫的關系，呂相可要憑證據說話！”
他毫不避諱地將徐王稱為“我家殿下”向呂大防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也告訴呂大防，他所認為的所有事都只是猜測而已，沒有證據就不會對徐王有一絲威脅力。
呂大防一笑了之并不反駁，再度握起茶盞。
“鄭相公說的是，凡事都要講證據。”
放下杯子，又話語一轉談論起《韓熙載夜宴圖》。
“老夫倒是聽說過這《韓熙載夜宴圖》的故事。”
“據說韓熙載其父因事被誅，于是被迫逃難至江南，深受南唐中主信任。后來北周兵強馬壯大有南下之意，后主李煜對北方來的官員大加猜忌，于是他不得不假意流連聲色，這才有了這張《韓熙載夜宴圖》。”
“我想徐王殿下應當不會是因為喜歡這個故事才得到的這幅畫吧？”
趙顥不假思索：“這個故事倒是有趣的緊，不過小王喜歡的是這幅畫本身。”
這畫最值錢的是它所具有的藝術價值，這故事值幾個錢？
看著自家殿下完全聽不懂呂大防話中有話，鄭雍真想掩面而走。
太丟人了！在同事面前有這樣的主公真的丟人啊！
人家呂大防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暗示皇帝在猜忌您啊！
您沒聽明白也就算了，還有趣，有趣個毛啊？！
再有趣下去您也快成為第二個韓熙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