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河南府是宋朝四京之一，但它的另一個名字“洛陽”流傳更加久遠，作為十三朝古都，以至于宋人在談論河南府時還是習慣以洛陽相稱。

　　眾所周知，開封地理位置不好，四面平原，除了北邊的一條黃河之外無險可守，所以距離開封不過三百余里的洛陽就一直作為戰略陪都打造，大量囤積糧食、兵械以備不時之需。

　　洛陽城中的糧倉有數個，但其中最大的當屬常平倉。

　　常平倉的作用是調節市面糧價，每當市面上糧食價格有所上漲時便開倉減價出糶，而當球收谷賤時又高于市價收糴，同時儲存的糧食又能作為軍備物資，遇到前方戰事吃緊或是災年橫行之時，官府便可從中調配周轉。

　　這日，一隊約莫五十人規模，統一身穿黑紗官袍，騎著高頭大馬，腰挎佩刀的軍士出現在洛陽常平倉庫府之外。

　　庫府之中立刻涌出數十名衙役，神色不善地舉起刀鞘上前阻攔：“你們是什么人？”

　　“朝廷庫房重地，無關人等速速離開！”

　　這年頭，都說好男不當兵，只有那些犯了事的罪人、贅婿、走投無路為了混口吃的人才會選擇去當兵，這些人素質十分低下，經常干些偷雞摸狗甚至是白吃白嫖的事，是以出現了“賊配軍”這樣的稱呼。

　　盡管眼前的這些軍士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可衙役們也抓過不少這樣犯事的兵卒，誰知道眼前的又是哪一路人？

　　一塊令牌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拋出，精準地落入到領頭衙役的手中，定睛一看，五個冷冰冰的隸書大字。

　　“皇城探事司！”

　　“你們是皇城司的人！”

　　衙役們臉色一變，皇城司的名聲可是相當唬人的，酒樓里的說書先生們口中經常會出現這個神秘莫測，臭名昭著的機構。

　　傳說他們專為皇帝刺殺大臣，殘害忠良，先斬后奏，無惡不作。

　　李靜并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只看到這些衙役在他亮明了身份之后猶自不肯讓道。

　　這般情形讓他有些惱怒：“本官是皇城探查司指揮使李靜，奉陛下之命前來徹查河南府常平倉失火一案，爾等欲阻撓耶？”

　　“小人不敢！”

　　衙役們躲躲閃閃，收了手中兵刃乖乖地靠在大門兩邊，為皇城司的親事官們讓出一條道。

　　在他們的眼中，皇城司就是勾魂鎖魄的鬼差，豈敢升起半分對抗的心思？

　　門外的動靜早已被人傳入了庫房主官的耳中，他連忙戴好烏紗帽，跌跌撞撞地跑出門來，滿臉賠笑。

　　“下官是此地庫府監事李驍，李指揮使里面請！”

　　上頭早就通知下來說這些日子會有東京來的皇城司到洛陽查案，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李靜冷哼一聲，身后的親事官們便跟著他一同牽馬進府。

　　府內場地很大，跟著李驍往里走，不多時來到一處足有數十畝大小的曬谷場，十棟磚瓦結構的倉房便出現在皇城司的眾人面前，青磚黑瓦看起來樸實無華、十分扎實。

　　李靜見狀停下腳步，“李監事，想必你也清楚我們是來做什么的，勞煩監事為我打開失火的倉庫吧？”

　　“這個……”李驍顯得有些為難，“李指揮使，下官也就只是個看倉庫的，沒有提舉公事的命令，在下也不好私自打開庫房。”

　　李靜亮出了自己手中的刀，朝李驍晃了晃，“是么，那李監事以為是陛下的命令難違還是你頂頭上司的命令難違？”

　　“呃……”李驍腦門上出現了一滴汗珠，以商量的語氣道：“要不，下官這就派人去請示提舉公事？”

　　“這樣啊~”李靜隨意地點了點頭，“那我看還是不用這么麻煩了。”

　　他之所以一來到洛陽就直奔糧倉，就是不想驚動了當地官員，以免讓這些人有時間銷毀各種罪證。

　　李靜扭頭舉起手中的刀柄，冷聲高喝：“弟兄們！給我砸開倉庫的門，進去仔細搜查！”

　　五十名親事官齊聲應喏，迅速五人一組分散到各處庫房門口，拔刀劈砍大鎖。

　　一時間，空曠的曬谷場上回蕩著金鐵相擊的叮當之聲。

　　李驍被皇城司這般蠻橫的舉動驚得一地下巴，連忙央求李靜停止行動，表示愿意為他打開各倉的大門。

　　庫房的門鎖很快便在親事官們手中的鋼刀下段成數段，稀里嘩啦地散落在地，他們沖入庫房，開始查驗起失火的痕跡。

　　李靜沒有理會急得心急火燎的李驍，正打算親自進入倉庫查探一番，一聲惱怒的暴喝從不遠處的府門口傳來。

　　“是誰在我提舉常平司的地界上撒野！”

　　李驍仿佛看見了救世主，屁顛地跑上前，指著眼前大門洞開的十座庫房，對來人訴說著皇城司的惡狀。

　　聽說來人居然是皇城司，提舉公事蕭易心道好快的速度，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就來到了洛陽，還好自己早有準備，不然這會兒自己指定是措手不及。

　　“閣下就是皇城探事司指揮使？”蕭易拉著一張冷臉，走上前懟著李靜的臉討要說法，“閣下即便是得了皇命來此查案，多少也要告知我等一聲，為何要損壞我司公物？”

　　李靜冷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淡淡道：“閣下又是何人？”

　　“鄙人京西北路提舉常平公事蕭易！”

　　“蕭提舉，我們皇城司來此是為了查案的，而不是來這同你喝茶聊天的！”

　　說罷，李靜繞開身前的蕭易，自顧自地向庫房走去。

　　這輕飄飄的語氣傳到蕭易的耳朵里，充滿了囂張和狂妄，令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走進庫房，密密麻麻的麻袋沿著墻角整整齊齊地碼放，塞滿了整座倉庫。

　　他們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查看糧倉是否有火燒過的痕跡，并以此為根據判斷出火勢的大小及損失的數額，再與賬簿一一驗查比對。

　　連看了五個倉庫，都沒有發現有火燒過的痕跡，直到李靜走入第六個倉庫。

　　一入倉庫，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焦炭味道，房屋里面被煙熏黑了半邊，屋頂之上還有一個老大的窟窿沒有修補好。

　　一切確實像那么回事，李靜看到庫房之中居然還堆放著半倉的糧食，奇怪道：“這庫房都已經燒成這樣了，你們怎么不把剩下的糧食搬到別的倉庫去？”

　　李驍上前為李靜解釋：“其余庫房都已經裝滿了秋收的糧食，我們實在是沒有別的庫房可以放，要不是等著上官來查案，我們早就將庫房修繕好了，如今只等上官辦完案，我等就立刻修補。”

　　聽著李驍的解釋，李靜又伸手摸了摸熏黑的墻壁，從地下撿起了一顆被燒焦的谷殼，捏了捏，其中的米粒早已不知去向。

　　“倉庫倒是沒什么問題，一會兒還勞煩李監事將糧倉的出入記錄拿來讓我瞧瞧。”